美文小说《道为师》第2章 乐从心起
谭家英笑得像花。
她说去买菜祝贺。
我们三人一路欢歌往学校走。
秋风送爽，晚霞降情。芙蓉湖里，彩霞与白鹭齐飞，秋水共心潮起伏。芙蓉湖上的云雾从胡波里孕育而出，幻化成龙、凤、虎、马、牛、兔等，又变脸为白面书生、白衣姑娘，最后变成一群鸟，成群结队在湖面飞舞。龙都山庄的戏台如一只巨鸟在湖边振翅欲飞。
过芙蓉湖大坝时，一个脸上有疤的男生从百米高的大坝上飞下小芙蓉湖。
小芙蓉湖的柳树下，好几个男生在拍手高呼：“疤拐，英雄！”“疤拐，英雄！”“疤拐，英雄！”
我认得，“疤拐”是我班上的徐绝禄。
远处几个女生探头探脑在枫柳树丛里偷窥。
穿藕色连衣裙的荷花仙子苪美荷，一脸抑郁，像林黛玉。她走在我旁，偷窥男生。
何晓星脸朝另一方，红着脸催我们快走。
男生们一见来了人，如鸭子跳进水里叫嚷：“救人呀，救人呀！”
戏水的人喷水大笑。
我晓得他们在恶作剧。
陈文祥校长看到我，热情拥抱，拍着我的肩，邀请我去他家喝水。
我谢绝了校长的邀请，轻车熟路去了戏台所在的宿舍。
戏台在龙都山庄的公堂里，飞檐斗拱的公堂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三米多高的大门两边是一对一米多高的石狮子，门框上挂有油光闪闪的墨金对联：
合百代之笙簧鼓瑟或清或浊闻人尤宜领趣；
仰千秋之善恶忠奸可惩可法睹者着意会参。
我走进大门，重温宽大戏台上前台两根柱子上的烫金对联：
仰者孝俯士忠表二心用倾情魂销作儿臣范；
远亲来近邻悦谙八音以鸣兵气飞为日月光。
戏台两边的跑马楼上、楼下、对面隔开的大厅都是学生的教室，共六间。初中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两个班。
老师学生的宿舍在戏台右边，龙都山庄公祠右边，三排红砖平房，老师一排，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新教室一排。
我走进左边后台，题匾上“出将”两个金字光彩夺目。这里当时我们大学男实习生宿舍兼男生心理辅导室。
“入相”的右边后台是同事何晓星住。那里是我们实习时女实习生宿舍兼女生心理辅导室。这就意味着我们两个要兼任心理辅导老师。
我来到宿舍，吃了一只生红薯，上了两节课，躺下休息。
何晓星敲门来帮我打扫卫生。
她扫完地，又提来水擦洗工人床的床架、书桌、窗台。汗水已湿透她的衣背，白底粉花的连衣裙贴紧了她的肉体，凸显了她的丰姿，肉鼓鼓的臀部如两瓣柚子。学生头头发紧贴在脸颊上，发稍如飞。
我插不上手，只好提了桶，拿了两只从家里带来的香瓜跑到公堂左后面的井里洗了，提了水回来，将水倒了半脸盆，让她洗脸洗手。我想帮她洗一洗黄花梨一样的脸，擦一擦她的猫眼。
一叠声“猴哥！”随着木板的“塔塔”声飞了上来。
谭家英把满篮子菜放在楼板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把两根粗黑油亮的长鞭从屁股后拉到左胸前，忽闪着睫毛，瞪着从何晓星手上接过毛巾正欲帮她擦手的我，噤若寒蝉。
我赶紧放下何晓星的手，将香瓜从桶里捞起，一人递给了一个。
谭家英上下打量着她，目瞪口呆。随即拉着吃得瓜汁四流的何晓星，提上菜篮就走。
谭家英边走边用手拿着发梢刺她的脸，用肘嬲她鼓涨的胸，还奚落她：“你这个发情的春猫都成了赤条条的白蛇精了，不脸红呀？”
我挠挠腮抓抓耳，目送她们而去。心中有一股火苗在燃烧，满身燥热，汗水也在身上爬，痒痒的。
我搓着手在木板上团团转，心像木板咚咚跳。信步间，来到油漆斑驳的办公桌旁，从抽屉拿出日记本打开，欣赏起首页《日记的自述》来：
不是我的主人，请不要对我非礼！
把你思想的火花在我身上点燃吧，因为它一闪之后，也许会永远消逝。点燃之后再添柴，必定能燃烧成熊熊大火。
我很自豪，因为主人对我的信任，有时超过了亲朋好友。
假如不敢对我说真话，我的生命还有什么价值？
我每天把你的脚印录下，是为了帮你走好未来的路。
每走一段，你便回头看看我，我会把失败与成功告诉你。
你愿意思想的锋刃更锐利吗？我便是一块磨刀石。
不要虚与委蛇，你每天都要真诚地与我交心，你才会日新月异。
倘若你拥有我，是为了让我替你去炫耀，那么，请你与我远离。
我们如果融为一体，就会共同进步，当你满头霜雪时，我会给你青春的打火石，擦出童真的火花。
看完《日记的自述》，我感觉心像断了流的水。
想到女同胞在忙，我决定去帮忙。
谭家英是为我获表彰买来菜祝贺的，我不能坐享其成。
我匆匆下戏台，追上她们。
路过凰泉，来到河边青石拼成的洗衣台阶。
龙都山庄不少妇女在那里洗衣、洗菜、洗猪菜 。
小把戏在小沙滩上追逐嬉戏，有两个胆大的坐在斜伸到河对岸的槐树枝上晃荡脚丫，阿妈骂也不下来。
妇女们见老师来了，停止了说笑，微笑着向我们示好。
一位姑娘喊着谭家英的名字，召唤她去了姑娘旁边的洗衣台阶。
我放下菜篮子，鸭子挣脱了翅膀脚上的稻草绳，扑棱着翅膀连跳带飞扑出了菜篮子。妇人家姑娘们放下捶衣棒，来帮我捉鸭子。鸭子惊吓得“嘎嘎”叫着乱飞，鸭毛被抓得撒了一地，随风卷入河中，随波逐流而去。好不容易抓住鸭子，我把它杀了，鸭子还是满地跑。
谭家英跑过来，抓住鸭子，一刀将鸭头剁了下来，才解决问题。
我回家烧了水将鸭毛褪了，用稻草火烫去了绒毛，又拿了一只在大学时参加芙蓉市登山比赛领到的奖品——大海碗，去河边剐鸭。
妇人家姑娘们小把戏已走光。
何晓星提着洗好的菜先回去了。
只剩谭家英坐在槐树的横枝上吹口琴。
她沉醉在《庐山恋》的《飞向远方的故乡》、《恋歌》和《啊，故乡》中，全然不知仰视着她的我。
我随着口琴声哼着曲调，收拾着鸭肠子，想着与大学同学何月蓉在龙渡岭、在石仙岭度过的快乐时光，刀走神划破了左手食指。
她听到叫声，从槐树上跳了下来，拿过我的食指在嘴里吸吮，一股暖流在身上回荡。小鱼拖着剐鸭丢进水里的赘物，你追我赶，争抢不休。
坐在槐树下一块白色兔子形的石头上，谭家英凝视着秋波起伏的河面，声情并茂地朗诵着我上月发表在《芙蓉文学》上的诗《九月流情》：
走在九月的河边，
回忆如生了羽翼的白鹭，
从心灵的窗口起飞，
诉诸云缠雾绕的玉兔。
劳燕分飞，
空洒离情苦雨。
秋风骤起，
激情的锋利刀刃轻轻一挥，
离愁纷纷倒下。
拾掇别意作金辉
将激情和汗水储蓄到秋风的账户上
等待着来年的滚滚稻浪本息的回馈。
九月，放下夏季的酷热。
在心窗上雕刻成一朵迷离的花，
把心底的不舍化作落花流情，
让回忆在脑际抛洒。
作别河边的风景，
英华又将在心田萌芽。
她的朗诵勾起了我的痛苦回忆，这首诗是为大学情人何月蓉已结婚写的诀别诗，写这首诗是为了重拾激情，迎接新的岁月。流情已逝，爱花已凋，何必纠结？只是谭家英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情，让自己受不了。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你想到何月蓉了吧？”谭家英从树上跳下来，端起脸盆，瞧着我，“肚子饿了，还是快点解决现实问题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找的芳草或许近在眼前。”
我苦笑着收拾鸭子，准备上青石台阶，感觉脚下在动。低头一看，是一只王八在挣扎，它把脖子拉得老长，张着口，想去吃丢在水里的鸭盲肠。我伸手去抓，手指被咬住了，王八拖着我的手不放。我死劲一甩，它仰翻在青石板上，空抓四爪。大概有三四斤。
谭家英放下脸盆，抓住王八腿中软肉凹陷处，丢入装菜的菜篮中。
她拍着手欢呼：“今天太有口福了！我们快点回去下锅吧。”
同学陆续赶到。
正喝酒，陈校长来了，我去拿碗筷酒杯，陈校长摇手阻止。其实没有餐具了，何晓星的也全部拿来了。
他站着告诉了我和何晓星的工作调整与正式上课时间就走了。
李爱英强行拖他，要他留下来喝酒。
他还是不肯，说是有好多事要忙。
我松了一口气。
在戏台上，我们推杯换盏，尽兴喝起酒起来。
人生如戏，快乐由心编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