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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昊浩小说(我在南边小城全文免费阅读)

《我在南边小城》第8章 雕栏里的公园小铺

离家最近的小学接收了木木作为新的一年级生源。

木木伴着妈妈走在百来米的上学路,总也走不厌。

迎着对面的眼镜店,过了两道那么宽的斑马线,经过一家两层高、总是用大喇叭喊着“实木家具亏本大甩卖,打八折,桌子凳子里头都有,快来看看呐”的实木家具小商场散发着刺鼻的原木味时,总让木木捂着鼻子 ,快步走过这方土地。

路过一座三层高,总有顽皮的孩子或男或女,不断从楼梯下跑上跑下,后面紧跟老师的追赶,引来一片爽朗笑声的托管幼儿园。

木木总会艳羡地看着里面,忆起没有加减乘除的数学功课压力、没有强制朗读与背诵的课文、没有一定要过关的九九乘法表、没有永远也写不完的拼写作业,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幼儿园。

再往前,便是一小座门口耸立着尖嘴雕栏,浅粉瓷砖铺设成梯的公园。

木木每次经过小公园,都会格外害怕尖嘴箭头的装饰物。

在晨日的照耀下,尖头箭矢闪烁的光芒就像欧美片里描述法国大革命的国王走上斩头台时那抹一闪而过的光辉,木木总觉它时不时会掉下来直插木木的咽喉,血流如注。

可公园里那家卖水牛奶和酸奶的店铺总诱惑着木木,木木只有牵着妈妈才会走进那道“魔鬼之门”。

店铺的老板是个光头的中年男子,常年穿着白色T恤,经营着这家牛奶店已逾十年,仅仅售卖一种品牌的牛奶,玻璃、袋装、盒装的奶制品都能在这里找到,批发的同时也兼做零售。

放学前往小店买牛奶时,时常看见一辆小型货车在卸货,他一箱箱地把牛奶搬入店内。

这家店太小了,小得只有他一个人在经营。

店主不爱说话,夏天时常拿着一把芭蕉扇在藤椅上扇风。

帮衬他家多年,也未曾见过他的家人前来光顾。

公园里也仅仅只有他一家商铺,着实奇怪。

木木曾问过他阿叔,你家娃娃是不是跟我一般大,可能跟我同校哩。

阿叔呆愣在原地很久,很久,久到木木都忘了自己的问话。

他数次微张了张口,又数次闭合。

最终才答:是啊,跟你一般大,也跟你这小孩一样,爱喝这甜口的水牛奶。你说这水牛奶怎就那么让小孩偏爱呢,真那么好喝吗?

“自是好喝的,奶味和甜味刚刚好呢。阿叔没喝过自家买的牛奶嘛?”

“没呀,不敢喝。”

“为什么?”

正在摇着破破烂烂的芭蕉扇的阿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没再言语。

木木瞧见了那把破破烂烂的芭蕉扇,觉得估摸是阿叔卖牛奶赚不了多少钱才不舍得换罢。

刚好手里有几块零花,顺便帮阿叔买一把扇好了,谁叫阿叔每次看到木木总会给她一杯温热的甜牛奶呢。

放学后,木木跟妈妈一道把扇送给阿叔,阿叔连忙推辞。

妈妈道哎呦,孩子的一片小心意,你就收着吧,又不是什么贵重玩意。你平时对我家木木这般好,一把扇算得了什么。再说了,老板你的扇子那么旧呐,也该换把新扇子咯。

阿叔听了这话,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妈妈,突得厉声言道:哪旧了 ,一点都不旧。怎么说话呢,我都用几年了,走走走,今天不做你生意了。

妈妈脸色铁青道:行啊,要不是孩子喜欢,我也不是非要买你家牛奶。你放心,我们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什么人哪这是,啧啧啧。

很长一段时间,木木都没再去过那家店,也没再喝过那个品牌的牛奶。

有次,刚巧店主在搬货,遇上了经过小公园的木木母俩,主动跟我们招手示意打招呼:嘿,好久不见哪

妈妈尴尬道是哪,好久不见了。

“那次是我不对,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没事,没事。我那次也是态度不太好。”

阿叔从货车里拿下两排甜口的水牛奶递给妈妈说拿着,拿着。孩子爱喝,不算钱。

妈妈赶忙推辞:这怎么行,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挺喜欢木木这孩子的,木木爱喝这个呐,你问问木木爱不爱喝先嘛。”

大叔俯下身,希翼地看着木木,并把手里的牛奶递向木木。

木木看着牛奶,又望向妈妈。

妈妈厉声道木木快拒绝,不可以这样知道嘛?

“唉,干嘛凶孩子啊,这牛奶也没几个钱。我跟木木也有缘,权当我跟木木交朋友咯。”阿叔把牛奶硬塞到木木手里。

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木木快谢谢阿叔。

阿叔摆摆手,说不用啦,想谢我就待会等我装完货,就带着木木去店里挑一挑其他牛奶吧,就算谢我咯。

妈妈笑道当然可以啊,那我们先去店里等你卸完货咯。

阿叔摆了摆手,权当做了回答。

不一会儿,阿叔回了店,照样坐在那张藤椅上,缓缓道卸完这批货,就没有新的货再来咯。

妈妈开玩笑地说老板不做了吗?那我们木木想去喝这牌子的牛奶该去哪里买喔。

阿叔顿了顿,眼珠里泛起了丝丝泪花,隐忍着哭腔道其实你家木木真跟我家女儿挺像的。

“是嘛,阿叔,估计你家女儿应该快高中了吧,哪像我家木木,才刚上一年级呐。”

阿叔摇了摇头,说道:哪里,她啊,一直在上小学一年级啊。

妈妈吃惊得问道怎么会?这。。。。

没等妈妈说完,阿叔便搭腔道我啊,刚创业那会,都是一个人去拉货,然后放店里批发卖。但我从来都没送过我女儿喜欢的甜牛奶,因为这玩意零售不赚钱呐。

那一天下着雨,是我女儿生日。我媳妇带着我唯一的心肝宝贝在家门口等我。

我那天心急又气燥,本来跟工厂谈好要卖的货,突然反悔说不要了,那么大一批货怎么处理呐。货太多了,店里的冷库放不下,只能暂时搁在家里的冷藏库。车里倒也能放,但电费总归是比汽油便宜哪。

我啊,买的是二手车,挡板总是关不好,留出一条细缝。那天下雨,雨水顺着细缝溜进车里,使得控制挡板上下的滑轮松动了。

不一会,档板就松出来了,牛奶就洒出来了,我媳妇就急了,她怕那些牛奶洒到地面就浪费掉了,那都是钱啊。

那时家里存款总是出现的负数最让她心慌。

还未停车,我媳妇就跑去捡拾那些牛奶,我女儿跟着也去了。

刚好就卡在货车后视镜的死角,我看不见啊。

我刚停车,就听见了哐当一声,有点像人撞在金属的声音,然后又是砰咚的牛奶罐撞地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我就看见我媳妇躺在地上,嘴角抽搐,身体满是血,半身衣物上、车上、地上都是让人心惊的血淋淋,血色和牛奶的白混在一起,形成一条鲜明的浅粉的生命与未来命运的临界点与界限。

到处都是红色,血红晃了我的眼。很长一段时候,我都不能直视红色,跟血色同源的红色,成了我后半生最怕的颜色。

我慌了神,跑去媳妇那里,语无伦次带着哭腔,很无助地说媳妇,媳妇。。你。。你哪不舒服,好多血,好多血呐。这这这。。。

我媳妇说先去看孩子,快。

我的女儿在不远处被牛奶罐砸中,脑袋被撞出了一个血红色、不断从中汩汩流出鲜血的窟窿,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沉重、裂了几道口子的牛奶罐,腿脚上更是擦出了几道不浅的血痕。

她的鲜血和不断从牛奶罐喷涌而出的牛奶一般,缓缓得流向路边,如掉落在地面的喷水的水管一样染红了一片水泥地的路面,缓慢散开的奶花和血花迷乱了我的眼。

我第一次从我的女儿身上感到自己手足无措和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

那是我唯一的女儿啊,她昏迷不醒。

我赶忙跑去把孩子抱着,跑来媳妇身边说,用手试探了一下,哭着说还有呼吸呢,没事啊,别怕媳妇,我在呢,我在呢。

“快。。。打120。”

“对,对,对。得打120。”

我颤颤巍巍得拿起手机,手却不听使唤。

我生平觉得那是我打过的这辈子最漫长最难的一次电话。

打了好几次,我才拨打到120,语无伦次得告诉了那边地址后,跑去家里拿了绷带和止血贴,胡乱地绑在我媳妇和女儿身上。

那天,雨好大啊,等了好久,救护车才出现。

救护车率先把我媳妇用担架抬上车,我女儿稍后也被抬上了车。

我浑浑噩噩得跟上了车。

救护车的司机说我们住的地方也太偏僻了,这地方估计就你们家住这吧?这路都坑坑洼洼的,难走的很。

我木木得没有回答,开始恨自己只租得起这边房子的无能。

离医院的路啊,太远了。

还没到医院,我亲眼看着我媳妇的呼吸机慢慢得从不间断的跳跃逐渐平缓成一条直线,心里一惊,接着看到旁边的医生不断地进行心肺复苏和电击的举动时,不由得升起一股从脚底不断衍生到心脏的寒意,心脏突得受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和疼痛。

赶忙回头看看我女儿,她带着呼吸面罩,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幸好呼吸机上不是一条直线,面罩上还能看到她呼气与吸气而产生的细密雾气。

我长吁一口气。明明人在这,心却是空的,空的不得了,魂也丢了,徒留个壳。

等到了医院,一系列的检查和再一次的心肺复苏的操作后,妻子的生命仪器还是显示一条直线。

一直救治妻子的医生过了许久才带着哭腔告诉了我妻子的死亡时间并隐忍住眼里的泪水,哭着对我说很抱歉,患者家属。患者,患者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对不起,我们没有救回你的妻子。但是你的女儿,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治。

我一听,脚就软了,像在海里随波逐流的已经死亡的软脚虾。任凭别人怎么扶,都只会软下去。

恍惚间,我抓着医生的衣角,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仪态地拼命跟医生说不会的,医生求求你。你再救救她,她是我的妻,我们约定好要白头偕老的。你再试试看,好不好,医生。求求了我有钱的,可以救她的。

另一个医生双眼镇静地看着我,说患者家属请你镇静下来。你的女儿还在病房,请你振作起来,我们一定会全力救治你的女儿。

我听了,强控住自己的双脚,颤颤巍巍地走向女儿的急救的病危病房。

那是我第一次去急救的病危病房,明明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却感觉这个距离好远哪,走一步我就摔一步,真的站不稳啊。

刚刚跟我说话的医生早就已经跑进急救危急病房了,不见踪影。

有一个护士,推着一个装满医用器械的小铁车在快速奔跑,差点就要撞上我了。

她赶忙抱歉道对不起,你没受伤吧?我叫人帮你看看。小枝,快,这里有病患,快送去急救室看看,别耽搁了。话音刚落,她边跑边推着小铁车,快速朝着手术室前进。

“好,立刻。”

只稍几秒,另一个护士便赶过来,扶起刚摔倒的我,询问我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我只是站不稳。我女儿在里面做手术,我很怕。没关系的,你先忙吧。

护士点了点头,去接了杯水说患者家属,喝水吧。家人在里面的话,你更要坚强起来啊。一切都会变好的。我就在那边的急救看台,有什么不舒服的话,一定要通知我,我今晚都在那。这个点,你还没吃东西吧,来,这是我平时吃当零食吃的面包,你先垫垫肚子吧,不吃东西怎么行。

我望了望护士说道我吃了这个,你晚饭怎么办?

“没关系,我吃过了。你拿着吧。”说罢,护士把手里的面包和水硬塞在我的手里。

我机械得撕开面包包装却没再吃一口。

我的妻就在旁边病房,我却没敢跨进去半步,害怕她的埋怨,却也害怕她再也埋怨不了我。

我看不得平时笑盈盈的妻此时只剩苍白的脸庞。

怎么看呢?怎么看都不是看啊。

我离我的妻仅仅只有三十米的距离,此时却感觉远隔千里,只能隔海遥望。

我想去看啊,可是脚却不知何时注了铅,再无迈动的可能。

明明是夏天,我却觉得双脚冷如雪,寒若霜,拙笨得连路都不识得如何走了。

许是雨季吧,我在等待我女儿的手术结果时,感觉雨水慢慢地从远处的门口及脚处逐渐蜿蜒到脚脖、膝盖,然后是胸口处,水慢慢地拧紧了我的脖子,捂住了我呼吸的口鼻。

明明溺水的人就着求生的本能都会抓着可以借附的物品从水中挣脱出来,可那时我却感觉,如果我真的能被水抓住沉入底里去就好了。

突得,一个小皮球撞到了我的脚脖,我方从幻想里苏醒过来,后怕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不祥、自私的想法,我女儿还在里面等我呐。

我在干什么,我怎么能这样,我不能这样啊,我不是发过誓要做一个值得女儿骄傲的爸爸嘛?

我在干什么?我捶胸顿足,死命得揪住自己的头发。

一个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很抱歉啊,我家孩子太调皮了,没伤到你吧?快道歉。”

那是一位带着孩子的男士。

我看了看小女孩,摆了摆手,说没事。

他看着我,说你也在等手术结果吗?

我点了点头。

他自顾自地在我身旁坐下,说道里面躺着我的妻子,她患了癌症。这是她的第二次手术,已经进去四个小时了。

我沉默了许久,说道里面是我的女儿,生死未卜。我刚刚失去了我的妻子。

这位父亲转头,深深地看了看我说道兄弟,一切都会变好的。你还有女儿,你一定要撑住啊。

我转头说道嗯,承你吉言。你的女儿一定会重新拥有一个健康的妈妈的。

他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默许了这种想法。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的妻子出来了,手术结果一切良好,只是需要定期复检,注意复发的条件。

他们一家幸福得抱在一起。

那位父亲走过来,深深地抱住了我说一切都会变好的,我把好运传给你,一定要撑住啊兄弟。

我深深地点了点头,望着那一家手术过后,幸福得哭出声的家庭,心里艳羡无比。

那位父亲右手推着妻子的病床,他的妻子也反手抓着他的手,他的左手牵着他的小女儿。

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那幅画面消失殆尽,心里一片悲凉。

此时,妈妈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电话那头是爸爸的声音:你接了两个女儿放学没?回家煮饭了吗?还没回的话,我们就出去吃吧。今天早下班,我们一家出去吃饭吧,今天是你的生日呢。

妈妈道:啊,接了,接了。在回家路上,快到了。今天是我生日嘛?哎呦,我都忘了。况且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过什么呀?干嘛要出去吃饭啊,浪费钱。

爸爸轻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忘了自己的生日,所以特意跟你说来着。再说了我们都一家都多久没出去吃了,哪里浪费钱了喔。就这么定了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餐厅,我们待会去试试吧。你们现在在哪?我去接你们。

“行吧,那你快过来吧,我们在小公园门口。”

“行,你们在门口等我,注意行车。”

“好。”

妈妈歉意得对阿叔说:“抱歉呐,我待会老公来接我,我们得走了。”

阿叔摆摆手说“没事,走吧。”

妈妈想了想,说阿叔,你真的不做了嘛?

阿叔红着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声音 不被别人看出他的难过,轻声说:“可能吧,不过你明天还带着木木来买牛奶嘛?我可以帮你留着几排日期新鲜的。”

妈妈愣了愣,低头轻声问木木:“木木,你明天还想来买牛奶,听阿叔讲故事嘛?”

木木点了点头,肯定地对阿叔说:“木木明天一定来,阿叔一定要留着日期新鲜的木木喜欢喝的甜牛奶啊。”

“肯定啊,木木一定要记得来啊。”阿叔欣慰地说道。

“那明天木木还能听阿叔讲故事嘛?”

阿叔愣了愣,轻言道:“木木想听阿叔讲故事嘛?”

木木用力地点了点头。

阿叔摆摆手说道:“好,木木想听,那阿叔明天就接着讲。木木呐,快走吧,别让你爸爸等你们太久。”

木木和家姐被妈妈牵着往前走出店铺时,阿叔追了出来说道:“木木妈,能留个联系方式嘛?木木喜欢的甜牛奶到时如果进了新的货,我好联系你哪。”

妈妈静静得看着阿叔,很久才说好

临了,还跟阿叔说:如果到了这个点,我还没来的话,可能是我和木木在路上耽搁了。请一定要联系我,我一定会带着木木来店里挑牛奶。

阿叔眼里缀满了泪,忙不迭地说好,好。然后弯腰不断地说着谢谢。

在门口等了不一会,爸爸便开着小轿车穿过低洼的隧洞来接木木母子了。

今晚的餐厅是个浪漫的西餐厅,木木和阿姊同在一个儿童专用桌,而爸爸和妈妈则在另一个点着蜡烛的桌子,他们相视而笑,细细品尝着牛排。

爸爸和妈妈还去了电影院看了一场当年新出火爆的爱情电影,木木和家姐都在电影放映途中睡着了。

仿佛中,木木听到爸爸无奈地轻声跟妈妈说下次,我们二人世界不要捎带上她们吧。暂时把她们扔给我姐照顾,我们也好久没度过二人世界了。

妈妈轻轻得笑着说好,下次不带上她们。

木木和家姐在醒来的第二天都诧异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家的,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要上学的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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