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边小城》第5章 善若不善
幼儿园会提供许多表演机会,多以舞蹈排练为主,舞台多设在幼儿园自身搭建的临时舞台、当地镇属青少年文化宫、当地镇属文化剧场等地。
木木不是第一次在排练的时候被老师突然放弃了。
每次排练展演,老师总是会以上帝的视角审视演练效果。木木总会被老师拉出队伍,在旁边做一个备选演员,尽管如此,木木还是很认真地按着老师的拍子、队伍训练的节奏在旁排练。
幼儿园里的小型舞蹈室里排练着幼儿园体量为一个班的服装表演show。
木木特意提前一个星期叫妈妈买一整套新衣服摆在衣柜里。那是一套紫色镶粉色小花的针织开衫搭上同色系的半身裙,穿上定会衬得木木肤白如雪。
木木老早就在衣柜瞧见它了,估摸猜出它是服装表演的衣物,每天都去抚摸它的纹路。但从来不会打开它,因为这是妈妈给她的惊喜,木木喜欢看到妈妈帮她穿上新衣时脸上开心的表情。
到了教室,木木发现周围孩子都身着连衣裙或简单的休闲装,只有自己是特别的裙装套装,她想今天自己定是最好看的孩子。
许是木木不够聪明,只稍一会,老师便招手把木木骂了一遍,都是难听的粗鄙话,隐忍着哭声的木木被训完,便跑去课室后中位置靠着镜子坐下了。
稍一抬眼,木木便撞上了一双布满同情与试探的眼睛。眼睛的主人留着溜肩的短发,利落的全黑套装,一条银白项链,一开始木木还觉得身穿全黑服装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可是她跟那个坏老师说你不要这样说她啦。
“是她自己蠢,笨得要死,老是走错道。”
“你都没有好好教她。”
“我为什么要教她,别人都不用我教,笨得要死。”
“她还那么小,给她一次机会吧。”
“给什么机会,我本来就没想让她上。”
“她会听到的。”
“听到就听到,就是要让她听到。”
她跑过来,隔着木木大概一人的位置坐下,木木挪了挪和她的位置,怕撞到她。
她自我介绍道出自己是老师的朋友,会待在这里三天,并小心地询问着木木的姓名,安慰木木老师只是没有耐心教你,木木今天做得特别好,穿得又那么好看。
木木忍住泪水,带着哭腔小声问道真的嘛?木木今天真的做得好嘛?木木是不是个笨小孩,所以才被老师嫌弃。
她的眼珠子好像就快滴出泪来,水盈盈得像一汪被微风吹起的眼泉。想摸摸木木的头却悬在空中,怕是觉得木木会感到害怕,缓缓道怎么会呢,木木那么聪明,只是木木暂时没有找到走秀的诀窍而已。
许是木木总是艳羡地看着在前面走秀的孩子,那抹想要再次走秀的渴望太过赤裸。她便提议木木要不要再去试试,去试试又不会少什么,不怕。
木木摇了摇头,还是看着眼前的走秀排练,想找出自己的错处。心里却总是被矛盾的思虑打断:这个新来的女孩也许也是老师,可是她只来三天。很想听她的再去试试,可是等这个老师走后三天木木今后会不会更难过?还是顺着那个坏老师的意吧。木木想着过几年就毕业了,姑且暂时忍一忍吧。
那件漂亮的紫色套装木木只穿过一次,便被妈妈扔进衣柜了。
许是那天木木回家时,脸上挂着泪水、回家便立马把衣服脱下、跑翻衣柜的行径让妈妈觉得木木不喜这件衣裳吧。
明明木木很喜欢,可是木木不敢告诉妈妈在幼儿园的所见所闻了,怕会让妈妈伤心。
那套紫色套装仅仅在衣柜里待了一个月便不见踪影了,等木木终于鼓起勇气,战胜了心里的恐惧与悲伤,想再次穿上那套紫色套装时才发觉它已经在衣柜里消失了。
毕竟那是木木第一套好看的套装衣裳 只穿过一次就这么没了,终是会觉得惋惜。
木木从此得了一个道理,喜欢的事或物都得实时去争取,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去追忆,时光不可倒流的惋惜叹恨终是失败者的悲鸣。
从此,家里再也没出现过紫色的衣物,裙装套装也甚少出现在衣柜里。
坏老师在下午就消失不见了,木木心里一阵窃喜。新老师总是牵着木木的手,走在队伍前头,让木木做了三天的小班长,每每回头木木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神气,就连厨房里与木木交好的大姨瞧见木木都会摸摸木木的头并称赞一句:嗳,出息了。做小班长咯,真不错。回去记得跟你妈妈说一声呐,笑起来怪可爱的小精怪。
那三天是木木在幼儿园最快乐的时光,终于,没有小朋友跑来挑衅讥笑她,反之换来的是艳羡的目光。每每午睡,新老师总是抱着木木睡觉,摸着木木的头,道一句午安。
每天轮值的小班长需要在午睡巡逻,察看有没有不安分午睡的小朋友。
木木不知道该怎么做,胡乱地巡逻一次后,便折返回到老师的怀抱了。
第一次时老师问怎么了,是不是去厕所了,需要老师带你去嘛?会不会去呐。
木木差点掉下了泪,慢慢钻进老师的怀抱,老师轻拍木木的肩膀轻言道:快睡吧,快睡吧。
最终木木还是无法控制、不自觉地在新老师的臂弯流下了雨珠般的眼泪。她害怕新老师会惩罚她,但新老师还是待她如常。
木木开始觉得在幼儿园度过的漫长时光一下子就过去了,是因为在某一天上学发现坏老师回来了,带着那抹讨厌的假笑向着所有人问好,却独独忘了木木的份。
木木老早就不跟坏老师打招呼好久了,她喜欢园长那和蔼的笑容,爱厨房大姨那爽朗的笑声,她总在想为什么园长不能教教她,做她的老师呢。
明明每次园长过来时都会询问她老师对她好不好,她绕是下意识地重重得摇了摇头,然后脑袋瓜一转又点了点头。
园长叹了口气,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木木微张了口,轻言道好也不好。
园长直愣愣地看着她,摸了摸木木的头,默默走开了。
木木每天都在盼望新老师的再次到来,可等到木木从幼儿园毕业,去上小学了都没再见过新老师。
一时的善意,还不如从未施舍,因为得到了再失去才是最让人难过的。
就像游船里不会水的人想看看湖水里的波涛汹涌,却在风雨交加中不慎掉下船,慌乱的扑水过程中,抓住了一块木板,可却是即将腐朽的朽木,一碰即散。
旁人在大声呼救,却始终无人前来拯救他的性命,生命几经沉浮,终是消散在诺大的湖水里。
晴日很快便从天边透出来,湖水早没了波涛汹涌下挣扎的痕迹,风平浪静,了无声息。
“刚是不是有个人掉下去了,救上来了嘛?”
“哪敢救呐,水太湍急了。”
“那估摸是没了。”
“是啊,那块板咋就没抓住呢?”
“板?估计是手滑吧,自救都难啊,那时景。”
“也是,要不今天咱回去吧,太晦气了。”
“对,先叫船夫驶回去吧,死了个无名氏,无关紧要,报道封拦住便可,钱嘛,都可以办到的”
“嗯,你办事我放心,就先回去吧,太晦气了”
可悲可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