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边小城》第10章 最是难跨生离与死别
夏雨打落了一小片绿叶时,医生和护士一同迈进了病房,询问我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感觉如何。
我淡漠地看着他们,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沉默不语,绕是医生打破了平静开口道你现在身体也没什么事了,要不要联系下家人或朋友来处理下你妻儿的事呢?我看你的紧急联系人除了你的妻子就没了啊,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一个人确实有点难。
我轻启没有血色、久未吸取水分的唇,舔舐唇边略微开裂带出的伤口上的血丝,愣了愣,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有,我们都是孤儿。她们只有我了。
开口说话的时候 我便感觉到充血的喉咙在撕扯,血气充盈了整个嘴巴。
医生在旁边接了一杯热水并灌了点凉水递过来言道喝吧,小心烫。
良久,我问医生她们走的时候难受吗?
“谁”
“我的妻和我的女儿”
“。。。不难受,她们只是在做一场不会醒来的梦时睡了一觉。”
我泪眼婆娑,倒头扑在了医院雪白的棉被里。
病房的门被轻轻的关上了。
我是在痛哭中睡着的,再次醒来便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我收拾好自己的行头,洗了把脸,问隔壁床借了把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着头,用少许水打湿翘起的发尖,擦拭着抹上了少许墙灰的长裤,理了理衣裳,前去办理了出院手续后,轻轻地敲开了太平间的病房,跟睡着的她们倾诉着想念。
她们的葬礼只有我一个来宾,还有一众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在旁庄严肃立。
在火炉里,我看着她们的面庞逐步消失,想象着自己也在里面随着火苗逐步跳跃。
两罐骨灰太重了,我和工作人员小心地捧着,走上冗长的楼梯,安放在两块墓地前。
黄土掩埋了她们与这人世最后的通道,想来途经奈何桥的黄泉路上,她们互相作伴也不会孤单吧。
我掩面哭泣,迎着烈日尽量不让眼里的泪掉落地面。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随意地扔掉鞋,扑地撞到玄关处,脸颊朝着冰冷的地面流下了一串又一串的泪珠。
回到这个再也没有我的妻儿的家太痛苦了,再次意识到这个事实让我的心好似被人生生硬掰,撕裂开一道永远都不会缝合的伤口就像地球永不重合、深不见底的东非大裂谷。
在这个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家,我撕心裂肺地痛哭着,哑着声,隐忍着,无助地拍打着地板,一遍又一遍。
哭得没有力气的我打开了冰箱,疲惫地打开了冰箱,看见了一个边缘画着白色马蹄莲,一圈黑巧围绕着的蛋糕,上面赫然写着我家小公主的乳名以及一句手写的生日快乐。
是了,早上我便搭乘我的妻子前往蛋糕店,她亲手做了一个蛋糕,那天是我女儿的生日。
我的腿止不住地在抖动,扶着冰箱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身子扑地倒在了地上,双眼一直盯着那个还来不及吃的蛋糕,眼眸中透着晶莹泪水,不断闪烁着泪花。
任凭冰箱滴滴的关门显示音不断作响,我也无动于衷,无助且无奈的悲痛就像被五行山压迫了五百余年的孙悟空沉重地负在我的心脏上,疼得我想把我的心从身体里剥离好缓解这种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午后黄昏泼洒出奶黄色的夕阳照射在我的脸庞时,我方才醒转。
我呆愣地拿出冰箱里的蛋糕,撕开精心打包好的蝴蝶结纸盒包装,颤颤巍巍地用打火机点燃了七根蜡烛,小心翼翼地插在蛋糕面上,虔诚地双手合十替女儿许了世界和平 、家里安康的愿望。
我缓缓播放起手机里早存好的英文版的生日快乐,流着豆大的泪水,哽咽地用五音不全的声音念叨着我囡囡的乳名,唱着每年都会唱给女儿听的生日歌。
从厨房拿了两个碟子,分了两块蛋糕,拿出一个大勺子自顾自地挖着蛋糕。
蛋糕很符合我们家的口味,淡奶油少、甜度小、水果多、还有我家小公主最爱吃的巧克力。
这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家且是专门买给女儿的蛋糕。
我痛哭流涕,身体不断抽搐地把“寡淡无味”的蛋糕硬塞进嘴里,吃进去又想吐出来。
舍不得吐啊,那是我的媳妇的心血,是我女儿的心心念念。
我尝不到任何味道,失去了味觉,没有任何胃口。
吃到最后,我连拿起勺子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墙上已经快拨到晚上12点的时钟,我快速地扔掉勺子,用手迅速地抓起剩下的大半个蛋糕拼命往嘴里塞,奶油混着泪水糊了我一脸,呲痛了我的眼睛。
钟表敲响了零点的钟声时,我还是没有把蛋糕吃完,火速去了厕所,干呕起来,我的脸肿胀得通红,等我舒缓过来才知道我整整错过了女儿的生日一天。
昨天的昨天才是该吃蛋糕的日子。
良久,阿叔才缓缓地从冰箱里拿过一小块黑巧组成的慕斯蛋糕递给木木。
妈妈连忙推辞,说道不了不了。今天是你女儿生日嘛?
“不是,因为我女儿没吃过蛋糕,所以我每天都会买一个蛋糕放在这,今天是我买多了。我不爱吃这玩意,就留给木木吧。店里每天也会放一束马蹄莲在这,今天没多的,就不给木木了。”
“好吧,那木木快谢过阿叔。我们也该回家了,明天我们再来。”
阿叔摆摆手,说了再见,便再次回到那把藤椅,晃晃悠悠地荡着手里的芭蕉扇,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浑浊了双眼。
木木向阿叔鞠躬道谢,捧着蛋糕,临走前回头看着昏暗夕阳照耀在正躺于藤椅上的阿叔,他的眼角似乎划过了一道不深不浅的泪水,放射出晶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