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隋书》第4章 北平府遇秦琼
一个顶天立地的山东汉子,是头戴英雄帽,身穿五虎青,骑马兜裆裤,战靴二足登,腰扎丝鸾带,不紧也不松,身高满丈二,膀横足一弓,面如古月生辉,脸似淡金镀容,眉似利剑入鬓,目若明珠朗星,鼻正口方楞角分明,三绺胡须飘洒前胸。头上千层杀气,面前有百步威风。却不幸染病卧于店中,所带盘费俱已耗尽,颇受店家白眼与冷落的他实在别无选择,只得先卖兵刃再卖同自己并肩作战的透骨龙。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如今锏没了;马也没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山东汉子脸上的英武之气已经被病态占去了大半。
幸运的是自己能遇上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贵人,虽然这位贵人混迹黑道,但这对于自己来说都是细枝末节。孝母似专诸,交友赛孟尝,这句话在前段时间不断被印证。原来绿林之中并不似自己所想,尽皆剪径害命之徒,杀人放火之辈。他们只不过是胸中意气相投聚在一起,却不喜生产劳作,大多抢了些来往商人官吏的家财后又散尽大半与百姓,并未真正谋财害命。只可惜那贤弟偷偷赠与的金子被歹人发现,自己一个不防又打杀了人,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这番发配北平府又少不了那位贤弟的打点安排,唯一可惜的是不知道家中母亲身体是否安康。
秦琼卖马还债之后,单雄信经历各种波折才跟这位自己心心念念的秦二哥见了面,以单二的实力和财力,让秦琼迅速摆脱困境,不在话下。所以在分别后,单雄信为首的绿林英雄,先给秦琼送上了无数厚礼,不仅保证了秦琼在回家的路上不会再受穷挨饿,更可以让他带着多余钱财改善家资,孝敬老娘,只可惜这钱财被歹人盯上。单雄信又下令,自己的手下和山头兄弟不能在秦琼的管片“做买卖”,以免闹出动静,惹下官司,给秦二哥添麻烦,也是为了照顾秦琼将来会因为抓了兄弟而两难。单雄信又做了第三件事,每隔一月以秦琼笔迹口吻写信给秦母,言及秦琼在外公办日久难归,不必担心云云,送信同时还往山东历城秦家送各种生活所需之物,至秦琼归来之前未有一次停下。
人生得此挚友,当无憾乎?
秦琼坐在牢房中,看着面前昏暗的油灯,似随时都会被北风吹灭一般,摇摇欲坠,可任凭木床之外狂风呼啸,几次吹的火苗上蹿下跳,它仍旧倔强的亮着,就像自己,还活着一样,灯光不耀眼,也不够明亮,却能堪堪照亮自己这间不大的牢房。
北平府的几位当值如张公瑾、白显道等等得知秦琼被发配北平府后,前来探望秦琼,张公瑾更是曾对秦琼言明:罗王爷对配军向来不客气,所有新来的,都要打一百杀威棒,而这一顿棍棒下来,直接叫人丢了半条命去。索性见秦琼面黄如土色,建议不如装病,秦琼只得如他所言,装有伤寒之症。
秦琼不由得心中颇为感激,张公瑾教的虽然是活命的法子,实则与救命之恩别无二致。
秦琼秦叔宝是在牢房中忧心忡忡,而林兴正在大街上遛马,正碰见从王府回来的张公瑾白显道二人,打了个招呼。
“两位兄长往何处去呀?”林兴道
“贤弟,进店里再说。”张公瑾指了指街边的一家酒肆,示意进去。
林兴拍了拍胳膊,坐了下来。
“贤弟,不知,前些天北平府来了一批配军,那犯人中有一人唤作秦琼,是我等挚友。我二人给他支了个装病的法子,教他免去那一百杀威棒,不曾料想,王爷竟然再审秦琼,还把我等几人赶了出来。我等实在是没辙,出王府奔这里来商议一番。”
“秦琼,山东秦琼?”
“对,就是那位锏打三州六府,马踏黄河两岸的秦琼,为人仗义至孝,江湖上许多人都神交已久。”白显道插了句话。
“如此人物,可是犯了人命官司才发配过来?”
“然也。”张公瑾白显道二人把秦琼如何误伤人命,二贤庄单雄信如何打点等事情一一详细说过。这二人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呢?原来是押解秦琼的二人正是金甲童环两兄弟,与单雄信交好,单雄信又认识张公瑾,所以托付金甲童环多与张公瑾商议如何搭救秦琼。
“如此英雄人物,当真值得一见。”林兴赞叹道。
话说到秦琼这边,秦胜珠每每想起自己娘家的弟妇宁氏以及侄儿太平郎,不知道现在流落哪里,时常伤心落泪。罗艺是百般安慰,也曾派出亲信,各处寻访下落,始终也没找到。日子一长,罗艺也就把这个事搁下了,今天升坐银安殿,庭审军犯,一看这配军秦琼的长像,很像自己的内侄,心中不免有几分侥幸,又是姓秦,心里就是一愣,再看案由是锏伤人命,才又问用的是什么锏。秦琼回答是瓦面金装锏,罗艺又是一惊,心中暗自沉吟,却不能直接在这银安殿上细问,只得暂时带下去,闲暇时带到二堂,私下里再详细查问。只是这一私下问询,倒是少不得让张公瑾等人担惊受怕。
如果他真是我内侄,也了却我这些年的心愿。想到这里,这才故意地说看他有病,暂时押回牢城营,摆袖散殿,罗艺心想。
罗艺换上便服,叫来王妃秦胜珠,对王妃言明今日庭审的犯人中有一人像极了太平郎,就让她在屏风后面听着,派人叫来秦琼以便确认身份。
一众兄弟在酒肆之中唉声叹气,杜差急得是哇呀呀地乱叫,史大奈急得是擦拳磨掌。张公瑾说:“众位别乱,我想王爷复审,只叫杜老爷一个人带二哥,到二堂问话,连咱们都没有,当然也不能有执行官了。我看这里边,还是另有别的原因,二哥许不至于有什么凶险。”众人只是闷闷吃酒,没多说一句话,反而林兴突然冒了句:“二哥,秦琼亲大哥被带到二堂复审,一没官文通知,二来现在也不是办理公事的时间,会不会王爷觉得这秦琼面熟,但又不方便当面问及身份,这才私下问询?”
“极有可能。”罗成也是个精明人物,林兴这么一提,胸中已然有了计较,放声大笑:“亲大哥此去必无忧也。”听得这句话,一众兄弟才稍稍放下心来。
秦琼被带到罗艺跟前,发现罗艺穿着便服,心中也是放松了几分。
北平王身着便服,在当中椅子上坐着,椅子后面,是四扇围屏,两旁边只有四名仆人,在左右伺候,静悄悄的,再没有别人。官差带秦琼上堂来,往当中一跪,说:“回禀王爷,把配军秦琼带到。”
罗艺把手一摆说:“秦琼,我问你,你的原籍就在山东啊,还是由旁处迁过去的呢?”
“配军祖籍是三江人。”
“噢!我再问你,你的上辈,是做什么的?”
“啊,王爷要问我的父亲,名叫秦彝,原是南陈马鸣关的总镇。祖父名叫秦旭字东明。”秦琼不卑不亢,坦然说出了自己是前朝将领的后人。
可是说到这里,就见北平王坐在上面,两眼紧眨巴,眼圈微红,使劲把头往上一扬,才止住了眼泪,没有流下来。这时候罗夫人正坐在围屏后面,一听说他的父亲名叫秦彝,就站起身来,又听他说祖父是秦东明,就一斜身,把上半身就露出到围屏之外。
罗艺又问道:“秦琼,你的乳名叫做什么?”
秦琼听王爷这么一问,赶紧说:“啊!王爷若问配军的乳名,我叫太平郎。”
秦琼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屏风后面有人一边哭着,一边说道:“我的宝贝儿呀!可心疼死我啦!”
就见从围屏后面走出一位老太太,左右有婆子、丫环搀着,直奔前来,抱住了秦琼,是放声大哭。
再之后自是一番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的全都聊了过来。
罗成知道秦琼是自家姑表亲时,当真是喜不自禁,直接叫着秦琼,张公瑾,史大奈,屈突通,屈突盖等一行人府中一聚。几人重新排了排座次,以秦琼为兄长,林兴则又是老幺。
秦叔宝果然是值得深交,林兴凭借着之后这十几日的接触,慢慢的在心中得出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