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下》第4章 可怜的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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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停了,天却依然阴沉。
潮湿的风掠过耳侧,带着虫鸣、鸟叫、叶动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一曲哀乐,为这个城市悲泣……
远远的就看到几辆黄色发电车停在医院内,医院的大楼已灯火通明,刚走到门口,几个护士就迎过来。
一股悲凉涌进他全身,这女人是好命的,不像他的大伯……
不多时,耿帅从医院出来,他惊奇的发现道路上的水越来越浅,刚刚进去还齐腰的水此刻已经到膝盖了。
还是部队给力,解救了全玫城的市民和工业。
周边的大坝早已经是盆满锅满,看来水……引流去周边村庄了。
那些农田啊!哎,这该死的大自然!
二十分钟后。
街道原本的模样已经赤裸显露出来,泥泞的路上行驶着外地牌照的救援车,路政车,抢修车……
昔日力争上游的花卉植物早已没了生气,苦涩的倒在地上不再挣扎。
触目惊心的下水道,张着大大的嘴巴,黑洞洞的,给人死气沉沉的窒息感。
裹满泥泞的泡水车奇形百状的占满街道,每一处车辆都诠释着当时的危险,都让人忍不住去想当时的画面,祝愿车上的人都好好的。
最让人悲怆的是那一具具从河里,地下道里打捞来的尸体,谁会知道他们背后有什么样的家庭,是不是家里的支柱,会不会是为了救弱者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人类在自然灾害面前是如此的脆弱和渺小,美好的大自然带给来我们最宝贵的氧气,美食和幸福生活。
然,也会带来恐惧,无助,和死亡。
虽,灾难无情,但,人间有爱。
耿帅把皮筏的气放完,直接背在身上,帮着爱心捐助者给子弟兵发放食物,帮着推下骑在花坛上的车,一路走到家也见了暮色。
楼道里哗哗的钥匙声让毛菲竖起耳朵……
她慌张打开门,只看到耿帅关上门的背影,她没有酒精灯,拿几包小面包和易拉罐咖啡敲了敲他的门,然后风一样的跑进屋子。
他推开门左右环视几眼,关门那一刻看到地上放的食物,弯腰捡起。
一排很娟秀的小字:“谢谢你清晨的慷慨,一点心意。”
这里是耿帅半月前租的房子,平时他都是在自己的工作室住,里面没有太多用品,除了几个杯子和两套被褥几件换洗衣物,其他的那一样都不属于他。
看着陌生的装饰和落满灰尘的沙发,他打开一罐咖啡对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沉思。
大伯的尸体明天就要送往殡仪馆,他是不幸的,没有向外界发出一丝求救信号,就那么悄然离去……
两行热液滑过脸颊瞬间降至冰点和微风交织在一起。
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似乎一切都又恢复原貌,只是没有一丝光亮。
哭泣声,悲风声,沙沙声在这个没有月光的苍穹下纠缠着,即将过去,但,又似乎刚刚开始。
…………
深夜。
银基王朝小区。
一个黑影弓着身子飘荡在幽暗的楼道里,他弯腰比划着什么,但又很快离去。
二十八层的高楼无一处遗漏,他与黑暗浑然天成,悄然的来又悄然离去。
黑影离去后……
一扇门缓缓打开,探出头,紫色的光线沿着地平线点滴追寻。
一路下来到了地库二十米的位置中断,来回几遍后,再次归于平静。
……
许久,一声凄厉的哀嚎在门外炸起!
毛菲蹭地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眨着眼睛,哀嚎声再次传来,她披上外套拿着挂衣杆冲出去。
竖耳倾听,这声音似乎来自楼下。
她慌张几步下楼,便看到一个满头苍发的老妇人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看不清是狗是猫的动物,满脸悲痛,几欲昏厥。
“奶,奶奶,怎么了?”毛菲惊慌的问。
老太太哭声依旧,怀里的东西一动不动,她近前几步,赫然看到,老太太怀里抱着的正是前一段和肥牛一起玩的一条京巴狗。
它,死了。
嘴角依稀可见少量的白沫,猜测,应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奶奶,别哭了,地上凉,起来吧。”她去扶她,老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可见怀里的狗狗对她来说,就是家人。
“……一周了都没出去了,我和君儿喜欢早上下楼走几圈,看着今个儿天怪好,我打开门,换鞋的功夫就看到君儿抽出几下,没动静了……呜呜……跟着我快十年了,十年了啊。”
老太太带着哭腔说完又把叫君儿的狗在脸上蹭蹭,接着又是抽泣声。
毛菲拉不动她,旁边她家的门还开着,她试图喊几句,但没人回应她。
正当她焦急时,一侧住户睡眼惺忪的打开门,看到老太太坐在楼道里抱着自家一动不动的狗,不可置信的把目光投去毛菲,后者点点头。
“不会吧,君儿一向都很健康的,怎么会……”邻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人。
“……应该是中毒。”言罢,毛菲仔细打量着周遭,没离开这个楼道,只有换鞋的功夫,她弯腰一点点的检查。
中年女人搀扶起老太太回屋后,毛菲在老太太的身后发现了一点点黄色粘稠物,趴在地上闻了闻,但,没闻出来有什么味道。
此刻才五点,她一脸困惑的回了家。
刚睡着,又是一声尖叫甩满楼道。
她蹭的一下坐起,很清晰的女声传来,“啊!大宝,你怎么了!你起来啊!”
声音像是离自己很近,时钟指向八点,穿好衣服顶着一头乱发在门内听听,“大宝,你怎么了,不要吓妈妈啊,大宝……”
怎么这声音像是在自家门口,大宝、妈妈,出人命了?
她猛的打开门……
同时开门的还有九零六。
两人相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九零八,就是她家对门一个年轻女子脸上。
只见那女子托着一条白色博美犬,犬头和尾巴耷拉下垂,似煮熟的宽面条,毫无一点生命迹象。
女子蹲在地上海藻般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身子随着她的抽泣而抖动,“你,你的狗是怎么了?”
毛菲是个爱狗人士,看到女子悲怆的模样,不由自主蹲下身子,轻声询问。
女子眼睛一片赤红,抽泣着抬起头看了毛菲和一侧的耿帅开口,“昨晚还好好的,刚要出去倒垃圾,大宝就在门口等我,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我养了三年了,跟我的孩子一样,呜呜……”
毛菲,“……”
她仔细看了那狗的嘴边,赫然也带着些许的泡沫,跟楼下老太太的京巴狗一样的症状。
她跑回屋拿纸,在博美狗擦了一下,然后跑去楼上,耿帅不明所以跟了上去。
果然,在楼道里一处转角口,发现一处黄色的粘稠物,她用纸擦拭后收集好,回头对耿帅说,“你去楼上看看,就是这种黄色的东西,说不定那些狗就是吃了这个。”
耿帅狐疑,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两人跑完了几十层楼,呼哧呼哧的回到九楼,把带有样品的纸装在一个透明袋子里。
现在电还没恢复,想要知道那黄色物质是啥,还得等几天。
这时,女子拿着铲子恍恍惚惚的从一楼回来。
大眼睛,小圆脸,长发及腰,细长的腿,不得不说典型温婉娇媚型,只不过毛菲从来没见过她呢?
毛菲递给她一瓶水,安慰道,“别难过了,说不定狗狗这一世会投胎成人,换个方式和你相识呢。”
女子表示感谢后,接过水,和毛菲聊起来。
她叫张倩,上高三,是昨晚搬过来的。
在郊区的家已经淹了,父母为了给她一个好的环境复习,找到了这家房东在网上发的租房信息,她就连夜带着狗搬来这里,没想到狗只住了一夜就没了。
在两个女生聊天中,耿帅也插不上话,默默回到九零六。
不多时,他背着包下了楼,今个是他大伯火化的日子,他要早早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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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
因为这场灾难伤亡严重,火化需要排队,他办好殓葬手续,推着大娘的轮椅在门口等着亲人们的到场。
公司的人暂时没通知,他们家的亲戚不算太多,加上玫城的路不好走,又是疫情防控期间,基本都是每家出一个代表,全来了也不过七八个人,其中就有他最不愿看到的那个人。
赵杰——他的堂姐夫。
赵杰顶着一头油腻的短发,经常穿的那件黑色短袖和一条土黄色休闲裤,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恶臭。裤子上还有些许泥泞,眼神空洞忧郁,三十岁的他似行将就木的老人。
一米七八的个子整天没脊柱似的,弓着背,和一个月前相比,此刻瘦了不少,眼镜只能颧骨维持着,忧郁的眼神扫了一圈,和谁也没打招呼,最后依靠在大树旁呆看着远方。
耿帅白了他一眼,转身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一个瘦削身影挡在他前面,那声音颤抖悲伤,“小苒为何……为何……为何不跟父亲一起?”
“手续还未办好。”耿帅推开他,慢条斯理的洗着手。
“我是她的丈夫,我理所应当办理她后……”
“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为何死的不是你!”耿帅打断他的话,眼睛猩红的瞪着他,指关节攥的泛白。
“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人是我,是我……她是我的妻子,而我,却没保护好她。”
赵杰拍打着头,嘴里嘟囔着,身子慢慢滑去地面,最后瘫坐在地上。
“真的是你没保护好她吗?”耿帅抽了一张纸擦手,居高临下睨着他。
“那天她的车子为何会开进你家地库,我姐为何会溺水而亡,你到现在都没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哼!”
言罢,他拔腿就走,后面慌乱的声音传来,“我头撞晕了,车子里浸满了水,我怎么下车的都不知道…… ”
耿帅止步,一记眼刀甩过去,“不知道就好好想,下车后发生了什么?!”
“我……”
“想清楚再说,不着急!”言罢,耿帅头也没回的去了灵堂。
赵杰愤恨的瞪着他的背影,眸底幽暗,那里藏了不敢面世的一切。
…………
凌晨三点。
一直守在门侧的毛菲眼睛猛的睁开,门外的脚步声来自那股阴寒之气,即使隔着门,她也能被冻得打哆嗦。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就在她家门口,为了能找到D先生,亦或能知道这楼中狗中毒死亡的原因。
毛菲抱着电脑盘膝而坐在门口,誓死要从夜幕低垂到东方破晓。
她放下电脑动作轻缓的站起身,眼睛缓缓靠近猫眼。
一个黑影赫然出现在对面门口,他猫着身子在下面操作着什么,毛菲紧张的屏声静气,心脏霍霍直跳,她嘴巴紧闭,生怕一不小心跳出嗓子眼。
不多时,黑影消失在猫眼里,那股阴寒之气也逐渐消散,一切都归于静谧。
又过了约莫一小时,毛菲换好运动鞋带上水果刀,拿着紫外线手电和普通手电,轻声轻脚的出了门。
昨晚水退去以后,她重新把加工好的荧光粉散在二十米开外……
上次脚步就是从此处断开的,她猫着腰一点点靠近那个位置,黑暗沾满她的身躯,地平线只有一道紫色的光晕缓缓前行。
不错,接上了,脚印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