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小说：掂量
主角：陆亚心徐昊
作者：仅景
最新章节：第8章 决定
简介：上海家庭，三代人的恩怨纠葛，三代人的爱恨情仇。原生家庭的影响让他们成了那个不一样的自己。时代的洪流中，他们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在挣扎中他们掂量着自己的利益。
《掂量》第1章 名字
在她家里，一切都颠倒的。孩子像家长，家长像孩子。遇到困难，孩子会安慰家长，家长反倒像孩子撒娇；孩子会给家长钱，家长却喜欢敲孩子竹杠。就连她父母的性别都是颠倒的，爸爸像妈妈般娇弱，妈妈像爸爸般社交。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她老是分不清自己的位置，甚至分不清自己的性别。
她叫陆亚心。她从小就不喜欢做自我介绍。因为每次自我介绍时，她总是要说谎。她说：“亚”字代表第二，父母希望她要谦虚，“心”字代表父母希望她能心灵手巧。她本来的“心”字应该是“信”，后来也不知谁提议，才改成了“心”。这些自我介绍她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以至于她都相信这些是真的，但在她内心深处，她知道这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解释。她每次当众说谎的样子还好不曾有人知道。这是她内心的秘密。
事实上，亚心出生那年，正好举办亚洲杯。她爸陆涛是足球迷，一心只希望中国队能冲出亚洲，他对此很有信心。他只是想把美好的愿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在陆涛心里根本没有想到马上出生的孩子会是个女孩。以至于，名字先取好了，不该来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很不合意心。这就像他买了件称心的衣服，一直想着衣服主人穿上它美好的样子，可最后来了个不该穿这件衣服的人带走了衣服。买衣服的人不高兴，穿衣服的人也是不高兴的。幸好，亚心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专挑父母的优点长。一个产房里她是最漂亮的孩子，白里透红的，干净小小的模样。护士都夸没有看到过这样漂亮的婴儿。也许就是这样随口的夸赞，让亚心受益。
从她懂事开始，在她家里听得最多的就是摔盘子、摔碗、摔筷子的声音，这摔锅碗的声音还算是轻柔的；重的有台子翻倒，玻璃粉碎，立式电风扇倒下的声音。不管是哪种声音，在小亚心的世界里都像是房子爆破一般，把她幼小的心炸成一个窟窿。这爆破的频率一周大概有两三次的。时间点一到，她如果听不见这些声音，她还觉得不习惯。
陆涛一不顺心就喜欢吵架，吵架对象可以是他爸妈、他老婆、他同事……可能，吵架就是他与外界打交道的方式。吵架的原因也千奇百怪。比方说，家里的东西找不着了要吵，邻居把垃圾堆到他家门口了要吵，他在厂里被别人开了玩笑生气了要吵……
亚心现在回忆起来印象很深的是那次。虽然她不记得她爸妈吵架的原因，但是在她心里一直留着一个很清楚的片段。亚心家的木地板上到处散落的是油腻腻的粉色虾仁，还有些糊掉了的红烧茄子的模样。想必这些食物之前一定经历了一场磨难，糊掉的茄子应该是被陆涛狠狠地踩在脚下过，而那些虾仁估计是被陆涛从高处摔下。当时他一定是很用力，虾仁哆嗦着东奔西跑，这才散落在地板各处。陆涛吵累了，躺在沙发上，头歪着倚靠在沙发上，脚斜着撑着地面，打起呼噜来。那时的亚心估摸着是五六岁的模样，小小的她看到这惨烈的场面，她蜷缩在沙发旁，手里拿了个干净的盘子，她慢慢用小手指捡起摔疼的虾仁，用两根手指慢慢把他们搓干净，就像帮他们在洗澡。她慢慢搓着虾仁，她也不顾满手的油，她只想让虾仁像之前一样干净，最后亚心把他们放在盘子里。小亚心就像她自我介绍的那样是心灵手巧的。她就这样蜷着腿，慢慢在木地板上移动。不知过了多久，一盆新鲜的虾仁在出现一个干净的盘子里。这时，房间里只有熟睡的陆涛和小亚心。可是在亚心的心里，房间里只有她和那盘虾仁。
别人总夸她懂事，她的确很懂事。这懂事是从表演开始的，她从懂事就开始演懂事，终于演成了自己。这是她从小的生存法则，为了在家庭里生存下去，她从小就学会了在讨好中成长。
他的家在一个美丽的小岛上，从出生到高中他都在这个岛上。可是，从他进了山明中学的那刻起，他就知道未来他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山明中学是这个岛上唯一的一个市重点中学，也是这个岛上能体面离开，走向更大世界的地方。山明中学是山明岛上所有人的梦。
老徐在他儿子出生时候就在做这个梦。老徐文化程度不高，儿子一出生，他就找来村子里最有文化的老师。
他和老师说：“我儿子就是我们家的天，我就希望长大了他能走出去，带我们也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老师在纸上写了两字个字“鹏、曦”，给老徐看。
老徐摸摸脑袋，“老师，你写的，这是什么？你这两个字我都不认识。”
老师解释道，“老徐，鹏字代表你儿子能展翅高飞，曦字呢则代表孩子像晨曦一样照着你们的家。我不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
老徐摇摇头，“老师，咱们粗人一个，这名字好是好，就是太复杂了，弄个简单的。一个字就好。”
于是，老师捋捋胡须，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昊”字，“这个字怎样？”
“这字好，这字好，”老徐激动地使劲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这字我认识，有天，有太阳，是个好名字。”
他叫徐昊，白白净净，正如老徐希望的那样，徐昊是个好学生的模样。
他是那个一下课就在教室里抓紧做作业的孩子;
他是那个老师会把他的作业在班里展示，把他的作文在班级当成范文朗读的孩子；
他是那个在早操队伍前领操或是周一早上迎着太阳升国旗的孩子；
他是那个学期末站在台上领奖状的孩子也是那个每次竞赛都榜单上都会有他名字的孩子。
后来，徐昊也正如老徐希望的那样，离开了山明岛。当他乘着摆渡船，汽笛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的眼前一直闪现的都是他刚上学时的那个片段。他浑身是泥，脚踩在粗糙的石板路上，泥土裹着脚，看不出流血，但他能感受到有液体流出来。眼前，一辆二八杠自行车侧卧在石板桥下的水沟里，水沟没有水只有泥和石子，它的轮子还在转动，离车不远的地方躺着的女人是徐昊他妈。徐昊已经被人救上岸，他吓坏了，一动不动地站石板桥上，他故意低下头，他不敢去看桥下的水沟。徐昊妈原本是想带着刚上学的他去老师家讨讨学习的经验，刚学会骑自行车的她想不到雨后村里的石板路特别滑，车子一下冲了出去，径直冲向石板的小桥，桥没有栏杆，于是连人带车摔了下去。这自行车的刹车就像失灵一样，也可能这辆车刹车本来就失灵的。这车是邻居借给他妈的，当时流行骑自行车，也不知道邻居从哪家有钱人家里淘回来的。徐昊妈摔得挺重，村里的消息传得很快，可他爸一直没有来。徐昊找到他爸时，老徐还在麻将桌上，麻将牌敲️清脆作响。
徐昊妈由于摔到了脊椎，落下了后遗症。走路开始一瘸一拐的。这事虽然不是徐昊造成的，但他妈是因为徐昊受得伤。他暗自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念书，以后有本事了可以保护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不再受伤害。徐昊妈也没白摔，他儿子学习的经验算是讨到了。
汽笛响了最后一声，他感受到了水里的波浪带着船身摇晃的幅度大了起来，浪拍打船身的声音越来越响，水流越来越急。湍急的流水带着过去的记忆随着浪花渐渐远去。徐昊看着岸的那一边，那是个未知的世界，那儿没有石板路，没有泥，也没有妈妈，但是有他想去看看的更广阔的天地。他需要一个人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