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洗髓经》第10章 如何知见离,得了涅槃意?若能见非见,见所不能及
我带他出了小饭店,来到我车后,此时烈日当头,街上行人稀少。我掀开后备箱,迅速打开黑箱,让他看黑色金属密码箱,他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两眼发出绿光,示意我打开它。
我像怀揣宝玉的卞和一样得意,这家伙整天琢磨邪门歪道,说不定能想到如何打开里面的箱子。正想打开黑色金属密码箱,这时才发现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密码箱上次被我习惯性地关上后自动落锁了,而用来指纹解码的那只手被我埋到了不知是哪的荒郊野地。虽然此时烈日当空,我却感觉有一道闪电晴空中劈中了我,把我当场电懵了。
他看我矗立不动,又冲我努了努嘴,催我开箱。努了半天看我仍无反应,干脆自己动手,发现那是指纹密码箱后,扭头问我:“愣着干吗,哪个手指赶紧按一下,让我开开眼。”
我呆呆地说:“不是我的手……”
“那是谁的手?”
“不知道……”
他把箱子放下:“不知道?”
我逐渐恢复理智,飞速思考着,边想边说:“但我知道手在哪,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它。走,上车,跟我来。”于是盖上后备箱,迅速发动汽车,打开车载导航,沿着导航的已走路径凭印象大概找到那个位置,设为新的目的地,驱车出发,一分钟也不能耽误。
后视镜里,我看见他飞也似地上了红车,紧紧跟着我。
一路上,我心急如焚,那只手是打开黑箱的唯一钥匙,而且它正在腐烂,我不知道人手的腐烂速度,多久会烂得让指纹消失,但肯定不会很久。同时我也深深懊悔,当时为何不把小银箱直接拿出来?非要三件套地叠放,习惯害死人啊。当时怎么就没想到离开那只手箱子就打不开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上家为何要把那只手随时带着了,同时也认定CR-V车主是个比我精明缜密的强迫症。
就这样疾驰了两个多小时,后面的红车一直按喇叭闪灯,我靠边停下来,看到红车停下,他嗖的一声从车里蹿出来,不顾光天化日,对着路边的大树就开始小便,看来憋得不轻。我刚要笑他低俗,突然一股尿意如决堤般涌来,强烈得不可克制,便也蹿出车就近解决。他扭头看看我,嚷道:“我还纳闷呢,同样都喝了一瓶可乐,你怎么就一直不尿,刚想夸你肾好。”
我俩拉好裤子,他走过问:“还有多远啊?”
我说:“快了,走了一半了。”
“里面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先剧透一下?”
我趁机活动活动腰,从昨晚到现在基本都在开车,腰都要废了,答道:“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他套我的话问:“你打开过?”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再过俩小时,你也可以亲自打开。”
他两眼的绿光始终没有消散,不住地点头:“好,好,好。值,值,值。走!”
我们继续风驰电掣地在省道县道穿梭,虽然两车无法通话,但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急如焚。两车像飙车一样紧紧咬住,一路飞沙走石,偶尔路边有行人或农用车,看到我们狂野地驶来,不禁靠边避让,用各种当地的方言诅咒我们早点撞死。当然,一路也没少被摄像头抓拍,导航也经常提醒:“此处限速40公里,您已超速”云云,但我车牌是别人的,加之死期将至,对此置若罔闻,那个从来都规规矩矩开车不敢越雷池一步几乎没有过违章记录的老莫已经烟消云散。而他死跟着我,估计利令智昏,好奇心的吸引力远远大于罚单的威慑力。
傍晚时分,几近日落,从导航上看,应该就在这一段,我放慢车速,开始仔细比对周围的地形地貌,由于光线不好,加之行车方向是逆行,看到的景物与来时不一样,所以颇费工夫。这些郊区荒地看起来都差不多,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落到山下,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生怕再也找不到它。
这时,我看见前面路边有块空地,很像我早上停车的地方,更坚定我判断的是,空地上有三个人影,正在弯腰找什么东西。
我把车停在路边,从副驾驶手套箱掏出手枪,拧上消音器,插到腰后皮带里用风衣盖住,把手插到风衣口袋里握紧电击器,这才下车。
他也停了下来,跟着我向那三个人走去。过马路时,我低声对他说:“他们在找我们要找的东西,不能让他们找到。”
这时,我已看清对方是三个乡镇小青年,二十出头,留着过时的杀马特发型,穿得像村口理发店的首席造型师。他们正蹲着看一条中华田园犬在刨地,似乎刚开始刨,我一眼认出这正是我埋手之处。
他们看我们走过来,都站直了身,不明我们的来意。
我一边走,一边盘算如何应对,是出其不意挨个电倒他们,还是掏枪就射?但一次解决三个肯定是有难度的,其实直接开车撞过去比较好,能一窝端,还能伪装成一起车祸。刚才我也想过,可实在还是下不了杀人的狠心。
我还没决定好A计划和B计划,忽然听见老庄厉声喝道:“原来是你们几个在挖国防光缆!总算逮到你们了,马上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三个杀马特听了转身就跑,跑到不远处路边的两辆改装小摩托上,迅速发动,那条土狗也跟着跳上车,小摩托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向远处疾驰而走,声音逐渐远去,像飞过一群轰炸机。
老庄冲我耸了耸肩,得意地一笑。我长出一口气,来不及夸他,迅速跑到刨到一半的坑边,以土狗的姿势接续土狗未完成的工作,几分钟就刨出了那只手,然后顾不上其他,抓起那只手就往车上跑。
路过老庄时,我挥舞了一下那只手,对他低声喊:“东西到手,赶紧跑!”
他不明觉厉地跟着小跑起来,边跑边说:“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不是一只手?你怎么跟做贼一样?你把谁的手砍了?”
我一路不停跑到车里,把手放到副驾驶座位上,把后腰上的枪放进手套箱里,迅速发动汽车掉头向杀马特们逃跑的反方向行驶,仿佛他们会随时返回追杀我。
此时天色已黑,车里散发出腐臭的味道,我抽空扫了一眼,那只手已经变成了暗青色,看着惨不忍睹。车里太暗,看不清指纹是否还在。我感觉时不我待,开出一段驶入心理安全区后,就赶紧停车,拿手去后备箱解锁。
还好还好,试了两次之后,黑色密码箱应声开启,我赶紧把里面的银色金属箱拎出来单独放,黑色密码箱此时已如鸡肋,丢掉可惜,不丢掉却要始终带着那只烂手才能解锁,我最后把心一横,把那只手塞进黑色密码箱,然后猛地盖上盖子——这回谁也打不开这个箱子了。我拎起它,一把把它扔到路边的小河里。黑夜中,依稀能看到它漂在水上,顺流而下,渐渐消失,这时我才长出了一口气。
老庄在我身边默默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直到我最后长出气时,他才不揣冒昧地小声问了一句:“那什么,那个箱子密码难道不能换吗?你要是不想要的话,我觉得那箱子也挺好的……”
我这才恍然想起这也是一种选项,用那只烂手启动密码重置就好,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算了算了,已经扔了就别想了。于是假装坦然地说:“跟留下的相比,丢掉的只是垃圾。”说罢,引他来看那只精致的银色金属箱。
其实他早就在看了,眼中不只是绿光,而且是自带夜视效果的那种荧光绿,让我想到狼的眼睛。他捧起箱子仔细端详,不住地啧啧赞叹:“好东西,好宝贝……”像拿到魔戒的格鲁姆。
此地荒郊野岭不宜久留,而我将近24小时未合眼,此刻已有倦意,于是我从他手里费了很大劲把银箱拔出来塞到黑色旅行箱里,盖上后备箱,对他说:“这箱子已经是你的了,现在我太困了,咱俩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然后再慢慢聊。”
他看了看四处,点头说好。然后用手机导航搜索附近的宾馆酒店,找了个附近县城里的“如家家快捷酒店”,然后他跟着导航开车走在前面,我跟着他,不多时进了县城,七扭八拐找到了这家酒店。
酒店像是农家宾馆改的,刷成明黄色很显眼,四楼楼顶上几个发光的电脑字体红色大字“如家家快捷酒店”,在夜空中显得很妖异。门口人行道上停有当地车,我们也把车停了上去。
前台是个年龄不菲的中年妇女,一边嗑瓜子一边用手机看霸道总裁偶像剧,时不时笑一下。我俩各拎一个行李箱趴在柜台问:“有空房间吗?”
她眼睛盯着手机,嘴里吐着瓜子皮答道:“就剩一间大床房,要吗?”
我俩面面相觑,最后同时一狠心,异口同声道:“要。”
她瞟了我们一眼,眼神怪怪的,然后继续看网剧:“身份证登记一下,自己在那个本上写。押金四百,房费二百八不含早,428,四楼最里面那间。明天十二点前退房。”
我俩分别在一个记录本上登记了身份证,我看她连看都不看,就直接编了个假名字假号码,他也瞎编一气,然后交钱领房卡上楼。
没电梯,我俩拎着大箱子爬上四楼,终于进了逼仄的大床房。此刻我已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床上,倒头就睡。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时,我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