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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不过是寻常》第5章 担心与害怕

下午两点多,于妈已经打了个出租车来了,说张林旺和老赵都已经走了,她在家里也呆不住,就早点过来,一来就轰于冰走。于冰也不推让,站起来拎着小包就走了,说今天是周六,寄宿的二闺女妮妮要回来,她得回去准备点菜,孩子已经两周没回来了。

虽然一早就说了都呆在这没什么用,可这么站起来就走,而且是急着给自己闺女做饭,于雪就没来由地有些气。觉得于冰打十几岁就在南方,人真的是呆得凉薄了些。 送走了于冰,老妈才缓缓地坐下来,给于雪掏出几个冰糖桔,于雪剥了一个,把果肉掰开一半递给妈妈,妈妈摇了摇头。

也就是这时候,于雪才在今天之内第一次认真看了一眼老妈。妈个子不高,人不胖也不瘦,平时也不觉得瘦弱,可现在看上去,去有些说不出的单薄,大大的紫红色旧棉袄穿在身上有些显,眼圈红着,头顶白了一大片——原来妈妈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以前妈妈人在农村也算讲究,每年都要收拾两次头发,最爱短发小卷,可现在,她的头发是简单的短直发,白发早就应该染了,一直没染,她说从视频上看到,这总染发对身体不好,所以现在索性放飞自我,对发型完全不在意,老远看去,头顶全白,下面是稀疏的染过的黑发,看上去实在是有些难看。

但让人看了,又觉得有些不落忍受。她看着妈妈眼圈红红的,知道是哭过,有些心酸,就轻轻地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歇会儿。

老妈的泪水又忍不住地流下来。于雪很少见她这样,心里惊了一下,但转念又想,这换了谁不害怕,也是难怪,老夫老妻过了半辈子,要是忽然就这么走了,肯定是受不了的。

于雪这么想着,就拿出纸巾给老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笑着安慰她:“我爸没事儿的,这种病一般不会有生病危险,他多少年这样的病,会复发也是正常,只不过这次比以前那几次严重,你不用怕,没事儿的。”

妈有些不习惯的从于雪手里抢过纸巾,又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然后把抹在下巴上的口罩往上面拉拉,侧过脸去,整个身体像用完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在椅子靠背上,于雪有些不放心,用手轻轻拍了两下,劝慰她道:没事儿的,我们都问过大夫的,你不信我,也要信大夫,楼上那大夫是老三家老表,专门搭了话,要是答非所问地小声嘟囔着:“你说这以后可咋办?咋办?”

于雪的手本在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就像儿子小时候睡觉的时候,她拍着哄一样。从早上一直精神紧张到现在,本也就累了,也想随着她整个人瘫下去休息一会儿,可忽然听清了母亲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反正不是最初自己看到母亲流泪时心里想的一样。

于雪当时心里忽然就“咯噔”了一下,妈这明显不是担心,是害怕。她比她们姐妹仨得要远,要长久,她与老伴长久相依相伴,应该是在自己老伴告诉她自己半片身子不能动时,就很清楚,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她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不像以前,说不舒服无非是腿脚没力,或者脚步少稳,十月的时候已经来过一次,说是有轻微出血,不打紧,输了几天液就非要出院,母亲拦不住,也就随他去,跟着收拾收拾就回了家。

可这次,明显是半身不遂,可于雪们几个人从四面八方咋咋呼呼地赶到医院,心里最担心的就是像电视剧里一样,见不到八十多岁父亲的最后一面,一听说神志清楚,出血量也不是很大,心里就静了一半。从于雪个人来说,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自己刚到账的公司和老房子的三个月房租,加起来这钱的数目,应该基本上够这次住院的费用。

于雪是老大,以前她就说过,除了数额巨大,父母住院两万以下的费用自己来出。她其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后悔,但又觉得自己这个大姐也算做的差不多,毕竟这几年自己一直没有陪在父母身边,俩老人的身体也算不错,这五六年里父母也来过几次医院,都是小毛病,检查住院总全也就花几千块钱,现在农村又了新农合,一报销,花不了几个钱,这也是当时于雪应下这事儿时心里算过的账。也就是说,除了钱的事儿,父亲住院对她的影响就是,她在年底最忙的时间段里,非常果断地请了三天假,因为她自己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知道自己能照顾父亲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作为老大,头几天是危险期,那肯定她是要在的,再说儿子现在上了大学,也没什么事儿,在工作上,于雪现在也就是个普通的主管,工作也是与行政有关,虽然元旦前会忙一些,但想想,现在这地球离了谁不能转?就上次父亲住院的一周,自己就是因为忙没有回来,当时听二妹说问题不大,能吃能喝,老两口还能下楼去医院门前广场听戏,可这次,明显没那么轻松了。

老爸的病,她是有预想过的,也想过如果瘫了会怎么办,但这么些年,一直都是母亲与父亲生活在一起,而且在他们心中,老妈比老爸小十二岁,在三姐妹心中,母亲那就是后盾,就是依靠,有她在,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但于雪常常会不自觉地选择忘记,忘记她也是七十岁的人了,老爸八十多岁,平时都是妈在照顾他,老妈在这次病倒之前,生活能够自理,甚至在国庆节回去时能还在厨房里做了一大碗红烧肉,那是他的拿手菜,虽然这两年帮的水准不太稳定,整体上还是好吃的。但就是这时候的父亲,也与时常 争执,有几次都说要与他离婚,要是她们不同意,她就要离家出走。

可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典型的豆腐心,但的确也有把刀子嘴,两个人人拌嘴的概率比于雪和老赵紧多了,反正两人在外人眼里是恩爱白头的老夫妻,但真实的情况是,因为父亲的脾气太坏了,动不动就爱找事儿,不服软还看逞强,所以母亲在侍候他的时候偶尔会有怨言,觉得是上辈子欠她的。

说实在话,在六年前老于生病住院后,医生就交代过她们,说这种病容易复发,除了每年要定期复查住院输液外,最主要是要注意控制情绪。当时姐妹仨都在医生办公室,当时听到这句话都咧着嘴没忍住笑了,说这一辈子坏脾气,你现在让他控制脾气,那等于不可能。

当时没把医生的话当回事儿,不是觉得没道理,而是觉得正是因为太有道理但明知道做不到,想改造一个人的脾气性格,那简直难得等于要上青天。

姐妹几个一年到头平均一个人在家的时间不超过十天,这十天里能赶上老头发脾气,也是有限的,而老在漫长的这六年里,面对着无端发火还乱摔东西的老伴,这里面的忍耐几乎已经用尽,可现在,又要面临着老头儿可偏瘫、可能以后要长久卧床的情况,她这泪水里,除了对父亲在ICU里的担心外,更多的,应该是面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无限漫长岁月的害怕吧。

于雪看着,内心忽然就生出一种莫名的邪恶念头来:如果让爸从此以后,只能躺在床上,那还不如……

不容后面的念头完全跑出来,于雪马上像赶走脑海里的洪水猛兽一样,大力地甩了下头,吓得正靠在她肩膀上的母亲吓了一跳。老妈直起身子,问她怎么了,她讪讪地笑了下,说,刚才好象有什么猛地掉进脖子,她母亲毫不怀疑,赶紧让于雪弯下身子看看是什么。于雪躲着说,刚才摸了下,是头发散下来一绺儿,没事儿,净是自己吓自己。

她也不再问,又重新把头轻轻地靠在于雪身上。

于雪看妈又开始盯着病房门发呆。还是没忍信,故作轻松地问:“妈,你是不是怕爸以后要是不能走路了,你怕一个人照顾不了,对吧?”

妈听了,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冲着她使劲儿地笑了下。说:“真要是瘫了,也比人没有强,就是以后要真是不能动了,他那么大个子,我一个人弄不动啊!”

听这么说,于雪有些安慰,又有些心酸。笑着对她说,你放心,以后我们不会不管你,以前是你能照顾他,以后真要是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们都会尽心尽力的,你放心,不会把老爸往你这儿一扔,就不管了……

妈这话是听见了,神色也慢慢平静下来。冲着病房大门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闭上眼,轻轻地说了一句:“怎么着,都还有这么个人,对吧。”

于雪听了,一直没有落泪的她,竟然发现,眼角有点湿了。

在一起生活了近五十年,吵吵闹闹的近五十年,这里面的情感,应该无论如何,比她们这些做子女的,还要亲吧。

这么些年,于雪姐妹三个像油菜麻籽一样,撒出去,在别的地方扎根,偶尔回来,又急匆匆离开,于冰这些年虽然与母亲生活得近,但也是她们常年在城里,父母在乡下。

而真正长久相伴厮守的,是这一对老夫老妻啊。

也就是此时,于雪忽然就理解了,老妈对老爸的病并不只是担心,而是害怕 , 是实实在在要面对可能更艰难漫长的“以后”那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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