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最美不过是寻常》第2章 病房之外
于妈听了，就觉得不对，看老头走路的样子不太对，深一脚浅一脚的，就问他头晕不晕，他说有点，于妈比于爸少十二岁，头脑还算灵活，村里得这种病的人多了，怎么得的，得的时候啥样儿村里有的是人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用专门科普传播。
于妈赶紧给老二于雪的老公刘俊生打了个电话，刘俊生上班儿的地离这不远，刘俊生听了，让老两口 赶紧先打个车过去，自己随后就到。
于妈赶紧拦了辆三轮车，去了最近的二院，进了医院一说，直接给老头换上了轮椅，后来刘俊生来了，推着老头做了脑CT和全身检查，然后就住进了一个挂着各种仪器的大屋子，于雪赶到的时候，看到上面写着“重症监护室”，当时觉得吓了一跳，但后来知道这和电视里看到的ICU不一样，规格低，人都上着监控设备，但因为地方太小，没有像电视里那样，被隔离起来。
那次算是幸运，发现及时，住了十五天院，出院的时候就能走路了。
那是五年前，于爸是七十七岁，而现在，是八十三岁。
于雪觉得这次估计会严重许多，因为这六年间几乎年年都要住院，只是症状轻，有时候是头晕，有时候 是腿没劲儿走不动路，但这一次，直接是半边不能动。
半身不遂，偏瘫——当时这两个词非常清晰地出现在于雪的脑海里，她有些害怕，却又不是很深刻，因为在这之前，这只是一个概念，而现在，要实实在在地，面对这个问题。
在六年前于爸得这个病的时候，医生就说过这种病有复发的风险，她也眼见着父亲的身体慢慢地变得不如以前，但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国庆节前的时候，单位有个同事摔了腿，买了个电动轮椅，好了后挂在内网上卖，于雪想到夏天回去的时候，父亲走路腿脚 就没劲儿了，过门槛总绊住，她就联系了同事，同事说自己也是买的二手的，两千买的，一千五卖了，于雪在网上查了下，这种品牌的电动轮椅新的得三四千，她觉得有备无患，就买了下来，国庆节回去带给于爸，于爸喜欢这种新鲜玩意，那天去山里玩儿，还把他一起拉上，坐着电动轮椅跑了一圈，但平时他不坐，怕人笑话。
于雪坐在回家的车上的时候，心里想到这个轮椅。莫名地觉得，自己也许不应该买这个东西。但转念想想，以前那么多大户人家人没死就把棺材抬回家里，这倒也没有什么晦气，但不知道怎地，心里有些愧疚。
车开出小区门口的时候，于暖打来电话说，爸已经坐上救护车走了，妈和宋晖一起跟了过去，宋晖是于暖与前夫的儿子，还有个闺女，当天晚上也住在家里，宋晖有二十出头，初中毕业就在县城里打工，现在这房子是于暖与现在的丈夫张林旺买的，平时他也不来，说是昨天晚上都回来了家里包饺子，就打了电话给他过来吃。张林旺这人没什么文化，但心眼不坏，对于暖俩孩子都不错，现在一起跟着的小女儿兰兰，是俩人再婚后生的，才三岁。
说这一段关于宋晖的事儿，是因为于雪在脑海里闪过昨天晚上视频的时候，她通过后来转到于暖手中的视频，看到了躺在沙发上包着被子看手机的宋晖，宋晖小时候长得机灵帅气，这几年没人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像吹了气一样胖起来，胖起来后的宋晖像变了个人，人木呆呆的，话不多，见面了也是玩儿手机，于爸每次看见他心里就气——于雪想起昨天晚上七点多父亲就睡在床上，七点多的时候宋晖也已经睡在了沙发上，当时张林旺已经开车回了平州的超市了，也就是说，于暖是专门叫儿子回去吃饭的，但有可能，父亲是被宋晖气病的。
这个想法让于雪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儿。
那天于雪和老赵两个人开车回了县城，双双请了假。于雪是公司的行政文秘，这活儿平整倒没什么，但到了年底，各种会议的领导发言和会务都需要于雪参与，就会忙得要飞起来，这时候加班加点是任劳任怨的，于雪活到了四十多，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都要认识自己，如果自己连这点忙得事儿都没有，也就没什么存在的价值，既然加班是为了体现价值了，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于雪和老赵在路上的时候，于雪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她刚才又接了已经赶到医院的二妹于冰的电话，说于爸已经进了ICU，只不过现在的ICU已经成了像电视上那种家属不能进去的ICU了，不再像六年前那个挂着重症监控的牌子，里面付出成本横七竖八地放了十几张床，到处都咕嘟着暖气瓶子支着监控架子，看上去像个病人区的菜市场，到处是病人的呻吟和家属七嘴八舌的聊天声，也奇了怪了，当年于雪觉得那个监控室简直太荒唐了，病人们在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休息得好？但到了这会儿，于雪赶到医院四楼的门口，就看到老妈和于冰坐在靠窗的蓝色长椅上。于冰指了指正对着椅子走廊，两边都是心脑血管病的病房，顶头靠着护士站的，就是ICU，父亲就在里面，里面有专人照看，家里人不能探视。
“一天都不能看一回？那咱们家属待在这儿干啥？怎么着也得让我们一天见一次人吧？爸在里面见不到咱们，怕是急坏了。”于雪有些气医院的不通情理。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的病房是不能进去看的，但真到了自己头上，觉得不可思议，倒是万分怀念以前父亲在这里住过的菜市场一样的病房，在那里可以陪着父亲，父亲也可以和旁边的人聊天。
生病的人，也是喜欢有伴儿的，一帮人都在一处，都是差不多一样的病，在一起就有了同病相怜的情谊，家属们呢，心情也都一样，在一起说说话，唠唠家长，日子就会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