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凤凰传奇》第3章 一世鸡缘 15
不知道昨天晚上顾秋明他妈筹划了有多久。大清早的，只见她摔瞌打睡的刚搭上自己头一朝出门挣钱的车，脚一提，身子一歪，蜷车角儿睡了。
顾秋明有些担心，就对她说：“妈，坐稳哦，别抖下来罗。”随后，车儿就在三颗星星，半个月亮。电杆上还亮着就像是香火一样路灯的白油街道上，叮叮咚咚，嘎叽嘎叽走起来。
第一天刚出门挣钱的顾秋明手上脚下全都是劲，只见他屁丫儿夹住三轮车前面的那处有点像他自己儿时，上幼儿园坐的那种木马儿样的凳子上，先走城里到城边，然后从城边到城外。期间，有几次在他弯拐急了点，车一折，后面的一只轮子就悬了空，急得顾秋明认为他妈一定会给掉地上的忙回过头一看，却见她竟就像是断了气一样，酣得正香。当时他就心想：“耶，她咋就没有落地上呢？”
顾秋明又骑着自己的车儿纳闷的走过一阵，就在车要经过一处黑糊糊的一丛竹林边时，仿佛他妈就像是在车上突然又活过来了似的在他身后，用过去单位里的领导，在向下面的职工训话的语气，朝他发话了。她说：“明娃子，到啦哈。把车给我顺边边上停好。”
顾秋明有些莫名其妙，心就想：“她该不会是叫我去偷鸡哦？”
刚要问。他妈又开口发话说：“明娃子，听好哈，你先别着急去挣那几个鬼打钱。将来等我挣了大钱，有你好日子过哩。”
顾秋明听见，旋即反应过来，改口对她妈问的说：“哎呀，妈。那前面，不就是张老娘的家得嘛！”顾秋明一边说，一边顺从地让车子滑至路边停好。随自己的妈，沿上路边的田埂过了处水沟，然后走进林子。张老娘的家，到了。
“疯婆娘！这么早就来啦？——嗯！请帮手喽？连明娃子都来喽！……”张老娘这样讲，算是连顾秋明也一并招呼了。
张老娘还要往下说，顾秋明见他妈截住她的话，抢声说：“张婆娘，我那老干爹，还有我那歌（个）老干女喃？……”
“哦！在笼笼头！还没有放出来咧！”
“快快快！放出来！让我爱爱！”
顾秋明他妈在讲后面那段话的时候，张老娘转身去了屋里。还不等顾秋明回过神，蓦地，突见一公一母两只鸡，从黑洞洞的屋子里“飞”地就直奔他妈去了。直乐得他妈——起先像一只公鸡，乱叫一通。后又“咯吱吱”打过串哈哈，才伸出臂膀蹲身伸爪，将它们抓住，口里一连串——喔哦喏！嗯呀呵！乖！念念有词。让立在巴掌大院角的顾秋明，起先是哭笑不能，听她们神吹。后又见他妈将鸡揽怀里，将鸡头往自己的脸上紧帖。继儿又将自己的嘴唇尖来和鸡屁儿样嘟起，直吻得那鸡们咯吱吱的乐。末了她才烈焰焰闪了诡谲的笑，对张老娘说：“呵！没有五斤都有四斤！张婆娘，讲好哩啦哈，让我先领回去养几天。等卖了好价钱后，我再给你送来！——哎呀！改革好啊！开放好啊！为了我这张嘴！你不干。我干！你不敢。我敢！……”
“哟喂。就四斤嘛！这秤也没毬有哩？哦，对啦。我得去田坎坎给我那猪仙人割草罗。”
顾秋明跟他妈各抱一只鸡回车上刚坐定，后面他妈又喜滋滋，违拗不得的对他命令起来说：“走，明娃子。掉头。驼老娘我回去呐。”
顾秋明听见，片刻心头就咯噔的一下，在心头想：“还以为是来当‘飞娃’帮我推车呢。”
顾秋明心头虽然这样想，脚下却已经不情愿地如同在踩水车一样，绾起了圈圈。跟着，车就嘎吱吱地掉了头。
一路上，便有人眼馋的朝坐在车上的顾秋明他妈大声喊问说：“大嫂！鸡卖不？……”
门开处，顾秋明见他妈首先为鸡擦屁股。说是这样，鸡不乱屙屎。但有时灵，有时候不灵。随后再见他妈走至车前，从竹筐里面拿出来她们起先在回来的路上，为鸡们准备的早餐——凉粉。
顾秋明见他妈还同过去一样，将一大坨很像一座小山堆一样，粉墩墩的凉粉摊在手掌上，先用刀把凉粉平开成有脚板大小厚的片。后再用同样的方法，熟练地在手掌上将凉粉们切成比老母指还要粗壮的条。放入盛有水的瓷盆子里后，又不慌不忙的坐下来。并见她一边坐，一边从喉咙里发出来比歌还要好听的声音。如此，只见一公一母两只鸡，就如同着了迷一般，去到了她的身边候上了。于是顾秋明见他妈顺手先提起跟前最顺手的那只公鸡，放在自己的两腿间不松不紧地将它箍好。然后再见她伸出自己的左手弯成钩样的母指加食指，将鸡嘴壳一捏，又上下一抠，鸡就引颈高歌般，在她的两腿间定了格。跟着才见她又不慌不忙，用自己鸡爪样的右手指，熟练地拈住一条条粗壮的凉粉们，往鸡的嘴巴里送。并见她每送一次完事后，她都会用捏住鸡头的左手往上提提，又同时用右手顺着鸡伸得老长的颈项，沿喉咙轻轻地顺势往下抹抹；这样，凉粉们就从鸡的喉里，舒舒服服地滑到了鸡的胃里。末了，再见她先将桶里面泡来水湿淋漓的一大把，没有八两都有半斤的草绳，把鸡爪子上边的两只粗壮的腿上一捆，接下来再往鸡的头顶上绾一草圈高高的竖直，拿自家当门放好；于是便有人上前来讨价了。待讲好价之后，挂秤上一称；八斤。
一晃半年已经过去了，在这半年里，顾秋明眼见他妈的裤兜里，一天比一天鼓。在当她走起路来时，她的腰板也一天比一天挺，人也越活越抖擞的更有精神。而顾秋明他自己呢？却仍然还成天都人模狗样的，只能跟在他妈的屁股后边转圈圈。并就在前几天，才刚让单位的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找上门来，说是他自己占用了国家的财产，把公家的车用来搞投机倒把。说罢，随即便眼鼓鼓的眼瞧别人把自己的车给收走了。并同时告诉他，说是自己已经让单位给开除掉了。
顾秋明早不稀罕这份倒了八辈子霉的工作。心想这下可好，再不用成天都跟在自己妈的屁股后面，出去卖鸡了。
哪曾想，还不等顾秋明他自个儿偷着乐上有几天的一个下午天，竟老远便瞧见自己的妈，竟出奇地走自家的街口子上，推回来一辆就像是一条如同瘦狗模样的一辆摩托车回来，还头一朝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她说：“明娃子啊，你愁个啥子嘛。我不是早给你讲过喽哩吗。有我当妈的给你撑起。二天接婆娘，生娃儿哩，全包在你老娘我妈的身上滴嘛。我想好啦，明天你先载我去把那张婆娘家的那两只鸡的钱给还啦。然后咱娘俩，还乡下赶场贩鸡去。”
顾来明他妈在说，他自己在听。心头却想的是之前跟自己一道下乡的哥儿们，现如今做的做生意，办的办公司，全都早已经发啦。而自己竟仍然还成天都人模狗样，让自己的妈牢牢地控制在她的跟前。
没办法，第二天大清早，顾秋明第一次骑上那辆活像只瘦狗样，瘦骨碌碌的摩托车。起先是载上自己的妈在大街上，一路的折腾得自己的妈晕头转向，天眩地转；随后是呼天唤地，死去活来。直羡慕得一路上的人，几近全都仰视地去了张老娘的家。刚来到竹林边上，就听见张老娘扯起她熟悉的喉咙，乐疯了般的朝她娘俩暴喊说：“哎呀！鸡婆娘！我还以为你——死啦呢！……”
从张老娘那儿出来，顾秋明的车技稍微要好了些。起先是左冲右突，然后是上串下跳，走走停停。然后才把车开得来就像是小儿在路上一边跑一边撒尿的挽圈圈。待好不容易去到乡场上的鸡市场上时，钻人堆里一瞧，好鸡早让别的人给买没了。顾秋明他妈见状，当即着出决断。转向，做菜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