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我在长安城混江湖的日子》第4章 寻常茶苦，扬州城深
茶馆里的人不少，男女老少都有，坐满了十几张茶桌。说书的老先生手拿着写有“道听途说。”四个字的折扇，站在台子上说着一段《梁祝》。
我是无心听书的，因为这些老话本我都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倒是身边的蜀桐好像对这种有关于爱情的故事颇感兴趣，聚精会神的看着说书老先生的一举一动。我闲得无聊，便找小二要了一壶茶，小二把茶壶端上来时，一股淡淡的清苦味便涌入了我的鼻腔。
小二说这茶的名字叫做寻常，和这茶馆是一个名字，也是这儿的招牌。
我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淡青色的茶水里漂浮着两片茶叶。我尝了一口，茶香里是慢慢的苦涩。
“这茶有些苦了。”
“多品几口就好了。”小二说。
我闻言，又细细品了一口。只是这一口的苦味似乎比上一口淡上了许多，我恍然像是明白了这茶名为寻常的含义。当时只道是寻常，寻常，不过是曾经那些尚未珍惜的时光，那些时光久到让人无奈，却也珍贵的让人感动。只有错过的细枝末节的东西，才是回忆里最宝贵的温柔。每当回想起，就如这茶水，第一口喉间苦涩，再回首，渐淡渐甜。
我回过神时，见蜀桐听书听得正入迷。
说来她也是我在这长安城里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吧，侠女的做派，孩子的性子。我还记得我来长安的第二天早上，她破窗而入，拉着我去看街头的布偶戏，后来我才明白，她只是因为手里没钱罢了。
这几天里，我也问过蜀桐，她是为什么到长安来?按她的年纪，本应该待字闺中，坐在家里等着哪家的公子上门提个亲事，成个家。然后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无忧无虑。
可她说，她漂泊惯了，以前在江湖上得罪过不少人，所幸长安城还算是个安稳的好地方，另外，她说她还在这儿等一个人，那个人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长安了。
至于她到底在江湖上做过什么事？等的又是什么人？我一概没有去问。
因为，哪个过去干净的人会来长安，来长安的人不还都是图个安生。在这里有多少人都在为过去而活着，发誓要以前瞧不起自己的人都羡慕自己。我们奢求不愧对自己的江湖梦，所以无畏，一腔孤勇，可是到后来，我们还是在现实的面前一败涂地，畏畏缩缩，只想落得一个清净。
我捏着茶杯，眼神微眯。
说书的先生这时刚好讲到了一段精彩的部分，茶馆里响起了一片掌声。我虽然不知道他他讲了什么，却也配合地拍了拍手。
原来那些年少时谈过的梦想，终有一天会变成茶余饭后的笑谈。没有结果，谁来证明我们拼过，江湖上不会留下我们的名字。
江湖，从来都只属于一部分人。
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江南是一副什么样子，杏花落尽了吗？雨停了吗？墨迹干了吗？她归去了吗？
“松下的坟头上，突然飘出了两只蝴蝶，也许是他们的真情感动了上苍，幸好，下一世，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一段《梁祝》在说书先生的醒木声中悄然结束。
蜀桐红着眼，看着我说，“终于结束了，太感人了。快，借我喝口茶，渴死了。”
蜀桐说完，便端起我的茶杯，把里面的茶一饮而尽。“什么茶啊，这么苦！”结果她刚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连忙擦着嘴。
“寻常。”我告诉了她茶的名字。
“什么啊？一点也不好喝，苦死了。”
直到回到客栈的路上，她还一直跟我抱怨着，怪我没提前告诉她这茶是苦味的。
我们在来说说我在陌上认识的另一个朋友，萧寒。
萧寒大概是陌上那些江湖大佬里比较有趣的一个了，我第一次在陌上遇见他时，只觉得他个子大，比我高上了能有半头左右，而且身材壮硕。我第二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却是迎着月光，站在阁楼的顶上吹着萧。
他吹的，是一曲《凤求凰》，箫声里透着一种哀婉。我想，他的心里应该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苦楚吧。
认识了萧寒之后，我常与他到客栈附近的面馆吃面，他爱吃带汤的，所以他吃完的面，店家都免得刷碗。他时常自称为萧少，却没有说过自己是哪家的少爷，出门的时候他经常带着佩刀，我猜他的武功应该不错。
那日，我与他对坐闲谈，问他为什么来长安？
然后，他便讲了一遍自己的故事。
萧寒是扬州人，自幼习武，长大后接手了父亲的镖局，押镖送镖的生意在那一片颇有名头。他有一个喜欢的姑娘，是扬州当地一个富商家的千金。一家是享誉扬州的镖局少主，一家是有名的商贾，倒也说得上是门当户对。等的就是萧寒一个上门提亲的机会。
就在这时候，镖局来了一个大客户，带来了一千两白银请萧寒将两个上了锁的大箱子从扬州送往金陵。这可是个难得的大客户，萧寒当然不想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而且有了这笔钱，他也终于可以带着聘礼风风光光地去富商家提亲。所以即日，萧寒便带着二十多个兄弟启程，护送着那俩个箱子一路赶往金陵。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路途过半，萧寒竟然遇上了一伙黑衣人来打劫。那伙黑衣人武功高强，萧寒敌不过，手下的兄弟也是死伤惨重，无奈之下他只能眼看着那两个箱子被夺了去。
运镖失败的萧寒回到扬州，失魂落魄。按理说，丢了镖就要赔偿，可是没想到的是，那两个上锁的木箱子里装的，是两尊皇家供奉的金佛陀。
萧家赔尽了家产，又变卖的镖局，才算还清了债务。而就在破产的那天，他喜欢的姑娘和扬州知府的儿子定下了亲事。
活过二十载，萧寒终于明白了，这世道从不怜悯世人。你活着，上天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悲痛欲绝的萧寒在那日当晚，将一口血吐在了扬州城门上。“若得一日，这些不公我总要想着上天讨回来！”
而后，策马长安去。
“那你也挺不容易的了。”我笑叹道。
“也就这样了。”萧寒说。
“难道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我问他。
“还能怎么办？想也没用了。 ”萧寒摆了摆手，“伤心事计较他干嘛？”
“得，要不下楼喝两盅？”我说。
“你请客啊。”
“成，走着！”
我想，这世上还不存在什么事能真正击垮一个英雄，或者说，不被任何事击垮的，才算真英雄。
而英雄，向来是惜英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