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思念我的父亲》第9章 隐痛
父亲离开的一百天，离2019年的春节还有两天。
也是父亲离开后，我们在家过的第一个春节。
这个春节显的格外苍白，格外冷清。好像生怕一丁点的刻意，都会很轻意的提醒，这是我们家的头一个不能团圆年。
母亲在厨房里炸着菜肴，炸藕合，炸豆腐，都是父亲生前爱吃的。母亲一边炸，嘴里一边念叨，头一年离开家，但也不能让他在那边缺了啥。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不敢和母亲聊父亲。索性跑到我们村的坟茔地头上，远远的看着父亲的坟头，打开许飞的那首《父亲写的散文诗》，嚎啕大哭了起来。
自从父亲离开，我不敢轻易听这首歌。这歌写的太近了，太像父亲了。何止是像呢，简直就是写我的父亲。
明天我要再去邻居家借点钱，孩子哭了一整天了，闹着要吃饼干。
而从小我的记忆中，家里就一直没怎么有过钱。即便是小时候我哭闹着想要什么东西，自然一般情况下也并不会得到任何满足的。所以自小我就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别人有的东西，我从来不稀罕。因为我知道，我们家没有条件，也不允许我任性乱要。
小时候家家户户做鞭炮的时候，也是忙活一整年，过年的时候卖了鞭炮才有现钱。那时候见了现钱，父亲总是跑着第一时间先去把平日里借亲友的钱全部还掉，如若有剩余，再给爷爷买扒鸡。给奶奶买花生。剩下的会给我和哥哥买好吃的。过年前，带着母亲，还有我和哥哥去赶大集买新衣服。
我自小就属于爱学习，好出头的孩子。在小学的时候每年都是三好学生。那时候每年放寒假前，带回来的三好学生奖状，是我在家人面前最大的炫耀。每次拿回奖状，父亲也总是不忘记夸奖我一番。并且告诉我说，好好学，只要你有出息，家里一定供你读书。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出去。
读书，出去。好像成了我小时候努力学习的最大动力。
印象中大概是初中的时候，爷爷因为高血压栓住，偏瘫了。后来没过半年，奶奶又因为心脏问题，不能劳动，也一起卧床了。父亲那时候还在做茶叶的生意，自己从茶城批发茶叶来，去到我们周边的集市上赶集。日子倒也过的去。但是爷爷奶奶又躺下，两个老人都不能自理。父亲被迫只能把茶叶处理了，选择承包了我们村里的地，靠种地为生。有时候农忙的时候，父亲在地里忙，母亲就在家里伺候俩老人。爷爷身子重，母亲有时候搬不动。那时母亲还经常唤我和哥哥帮忙，照顾爷爷大小便，起床换衣服等的问题。
我有个亲大爷，可因为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爷爷奶奶对没有生男孩的大娘意见特别大，所以爷爷奶奶和大娘家的关系一直不好。也因此，照顾爷爷奶奶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大娘口中，爷爷奶奶偏向的我的父亲肩上。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照顾爷爷奶奶，经常需要给爷爷奶奶买各种药，头晕，心口疼，打很多很多吊针。爷爷奶奶卧床的最后几年，都是父亲在任劳任怨的照顾。我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但我知道父亲从来没有过钱。即便是卖了粮食，有了现钱，父亲第一时间也会跑去还上了之前因为养家，因为给爷爷奶奶看病欠下的别人的钱。
初四那年考学，那时候为了能早一点毕业参加工作，我没有报考高中，而是报了我们省里一所民政学校。因为据我当时家族里最大的文化人，一个二叔说，那个学校是一个干部学校，毕业后可以直接分配到机关单位。但是通知书下来了，我兴高采烈的拿回家，父亲的表情却看上去怎么也不像特别高兴的样子。
等到快开学了，母亲才态度刚硬的告诉我，女孩子家家的，上什么学。跟着你大姐去镇上学个缝纫，去服装厂上个班。父亲在旁边一言不发，表情凝重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因为常年给爷爷奶奶治病，家里已经负责累累了。眼看哥哥也到了说媒娶媳妇儿的年龄，如果每年还要供我上学，家里是根本拿不出钱的。
在选择给儿子找媳妇儿成家，还是供女儿成材这个问题上，父亲不得已选择了放弃女儿。
后来执拗的我，居然有一个多月不和父亲母亲说话。自己每天把自己关在我的房间里，悄悄写日记。把对父母重男轻女的恨，全部写进日记本里。
有一天，我发现父亲躲在我的房间里，悄悄看着我的日记本，偷偷抹着眼泪。
后来的后来，母亲告诉我说，很多很多次了。直到我离婚以后，父母亲聊起此事都说，都怪当初没有让我上学，看看身边那些到处借钱供孩子上学的孩子们，都落到好处了。人家工作都稳定，找的对象也都有文化 。而我，之所以命运不好，就是因为我没有正式的工作，找的对像也是。
其实早在当初看到父亲偷偷看我日记，并且偷偷抹着眼泪，我就已经理解了。父母亲不是有意舍弃我，实属无奈。爷爷奶奶病了那么久，该借的钱都借遍了。一下子拿出好几千供我上学，那时的农村本来就很有难度了。
直到我长大成人，自己也当了母亲，更是理解了，当年父亲做出那样的决定。心里，得有多疼。
父亲写的散文诗还在唱着，
明天我再向邻居家，借点钱。
孩子哭了一整天，闹着要吃饼干，
蓝色的迪卡上衣，
痛往心里钻……
痛往心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