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我的父亲》第4章 遗憾
农历6.19,是父亲的农历生日。如果没有恶运,我们定会在未来每年的6.19,都能陪父亲过生日。虽然知道父亲重症缠身,内心依然存着侥幸心理,认为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因为一堂会议,我需要赶赴郑州。那时候父亲还没有卧床,临走之前我回了趟家,问父亲有没有问题,父亲说,没事,放心去忙吧。直到第二天我身在郑州,父亲打电话来问,是不是今天回不来了。我心里一阵紧张。晚上给妈妈打电话问,才告诉我实话,父亲那几天已经开始吐血了。
父亲总是如此,每次回家都碎碎念的嫌我乱花钱,嫌我没事总往家里跑。问及自己时,总是一副百事诸顺,没有问题的样子。其实父亲是个特别坚强的人,不为人知的时候,父亲一定被病痛折磨了许久,而从不在家人面前念叨一句难受,更不会在家人和外人面前,掉一滴眼泪。
我猜想那一天,父亲一定特别想孩子们能陪在他身边。又或许,他能意识到这个可能是最后一个孩子能陪伴过的生日。虽然以往的生日,也都是在父亲推三阻四的前提下进行的。父亲的电话里弱弱的问候,竟成了我余生再也回不去的遗憾。
父亲一生勤恳,在当年的50后那一波里,初中毕业,算是有文化的有为青年。可直到他卧床期间,让父亲此生遗憾的,仍然是“一事无成”。在我们全家决定下,采用保守治疗的方案。我们又各显神通的,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方法。我也是竭尽所能的到处打听各种偏方良药。那时候相对比较有效的,自然是我感觉比较有效的,就是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填送的保健品。那个叫真菌多糖的东西。因为照医生的推理,应该身体会每况愈下,但没想到自从吃那个东西,他的身体反而越来越胖,胃口越来越好了。
直到坚持了一年半,父亲的食管已经基本被长满的肿瘤细胞堵死了,任何药片,饭食,都难以下咽了。所以,无奈之下,我们做了一个食道扩充的手术。我陪父亲进的手术室。我眼睁睁看着一个金属材质的管子硬塞进了他的胃管。那里面长满了菜花头的东西,那些恶魔一样的肉疙瘩,我恨透了那些家伙。
我陪在父亲的病床前,我跟父亲东拉西扯的扯着闲篇。我知道可能终归那一天会来的。我想问问父亲,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愿,又或者是遗憾。
爸,你这辈子,有什么特别想做,但一直没做,或者,什么遗憾吗?
父亲说,也没有。两个孩子都很懂事。你哥很辛苦,你很仁义。要说遗憾,就是身为一个男人,这辈子没啥大出息。
我以为,他会说,这辈子没让我遂我的心愿去上学呢。可听到这个答案,还是有些意外。
年轻的时候村委安排几个有文化的青年,去师范学习回来当老师,那时候“老师”职业不受尊敬,年轻气盛的父亲拒绝了。后来又有一次机会去学会计,父亲当时在比较吃香的加油站当个小站长。也拒绝了。后来,因为加油站出了意外,父亲被免职。又后来,父亲被调到了缝纫组当小组长,因为母亲突然有了我,我属于超生,父亲的工职彻底被免职。后来的后来,去当老师的同学就成了职业学校的教导处主任,后来退休金很高。学会计的同学又成了公安局副局长,眼睁睁两次改命的机会与他擦肩而过。父亲说,如果说人生遗憾,就是错过了这两次机会。虽然勤恳一生,但日子过的仍然平淡如水。身份还是务农。身体力行的时候,承包了二十多亩地,自己在打理。这算是父亲平生,相对比较长的“事业”了。
父亲说,一生最大的满足,就是培养了两个懂事的儿女。称赞哥哥吃苦耐劳,踏实肯干。而我,做人仁义,很争气,又热爱学习。
人这一辈子,无论是谁,大慨都没法摆脱命运的轨迹。
父亲短暂的一生,用真诚谱写了一曲质朴的乡愁。嫌弃了母亲一辈子,情感上没有你侬我侬,对母亲最大包容,却是保护和照顾。临走之前的一段日子,一直反复交待,最不放心的就是母亲。安排我和大哥,一定不要让母亲一个人在家。交待母亲,去哥哥家,和我家,要如何如何,还一直叮嘱母亲,不要招人嫌弃。
或许不算完美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
只是感觉,父亲还年轻,本该有更好的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