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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仙无界免费阅读第二章 刑场问斩

  江陵城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出现了一幕奇景。一个身穿华贵锦袍的少年,支着一口满是烟灰的大铁锅,在炒栗子。这里是典事明令禁止不准摆摊之处,但这少年不但不怕,反而不住张望,似乎在等着典事过来。

  不一会儿,几个典事吃饱喝足了,摇头晃脑地巡视过来。一看到少年的栗子摊,他们的眼睛立即瞪了起来。

  “这不是吴戒吗?咋把摊子摆这里来了?”

  “今天打扮的人模狗样了,还穿上新衣服了?是不是上次打的还不够?”

  他们冲上去,先狠狠一脚,将大铁锅踹到在地,然后,一人提着吴戒的衣领子就把他拎了起来。

  “吴戒,你是不是贱啊?不是告诉你不要摆摊了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吴戒不但没怕,反而微笑看着他。

  “我不是吴戒,我是太子。我在微服私访。”

  典事一愣,转头对同僚说:“这小子疯了。”

  其它的典事嘻嘻哈哈地说:“那就把他打正常!”

  他们扬起巴掌,正要开打,猛然几十个便衣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将他们摁到在地。吴戒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走到刚才拎着他的典事面前。

  “你是不是想打我?”

  那位典事还没回味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骂道:“你这小子竟敢打官,你是找死……”

  还未骂完,被人一个嘴巴子扇回去了:“跟太子爷竟敢这么说话!”

  另外的典事大骂:“你们这些草民,竟然敢打官,不怕被抓起来满门抄斩?”

  一名便衣掏出腰牌:“看仔细了,这是什么?”

  那名典事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御”字。他大吃一惊!这可是只有皇宫才能用的腰牌!那名便衣厉声说:“太子爷在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你们居然敢冲驾?这是什么罪?”

  那些典事吓得魂不附体,急忙使劲磕头谢罪。

  吴戒:“掌自己的耳光。”

  典事们不敢违抗,急忙扇起自己来。他们唯恐太子爷再怪罪,扇的那叫一个狠啊,不一会儿,就满脸都是鲜血。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一个同僚想偷懒,结果旁边三个便衣立即代劳,把他的腮帮子都扇掉了时。

  吴戒感到痛快极了。以前被典事欺负的怨气,总算是出了一大口。但也仅仅只是出了一大口而已,他可是太子殿下,被人打了岂能这么简单完了?

  “传我的谕旨,所有典事,都要在街边摆摊三日。听着,我说的是三整日,中间不准有任何时间休息!”

  从第二天起,江陵城中出现了一幕奇景。所有的典事都在街边摆了个小摊,有卖瓜子的,有卖豆浆的,有的什么都不会,就给人打短工。江陵城的市民沸腾了。平日见这些典事们专抓摆摊的,现在他们也摆起摊来了!市民们自发地对典事们进行起“改造”来。待发觉这些典事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后,市民们的“改造”,立即变得非常人道主义起来。

  吴戒看得心花怒放洋洋自得,终于觉得心中这口恶气出足了。

  “给我换件最好的衣服!不要龙袍!要绫罗绸缎!给我打只金镯子!半斤的!你们几个,也换几件好衣服!”

  “太子殿下,您这是干啥啊?”

  “梅总管,你知道我的理想是啥吗?我不羡慕大侠不羡慕英雄,我就羡慕那些恶少恶霸,没事就带着一群恶奴,到街上调戏良家妇女。咱今天也过一过瘾。我呀,要抢民女去!”

  “太子殿下,这可使不得!有伤国体啊!”

  “放肆!你是太子还是我是太子?我不但要强抢民女,我还要吃霸王餐、占人家的地拆人家的房!这是我的理想!理想懂吗?如果连这个小小的理想都不能实现,做太子又有什么趣味?”

  从此,江陵城中多了位太子小霸王,欺男霸女的事情都做绝了。不过他大多数都以胡闹为主,十四岁的少年,也不知道霸了良家妇女来做什么。那些姑娘们一开始哭哭啼啼的,后来发现到了宫里好吃好喝好伺候着,太子也不来胡闹,立即把这当成是VIP级的“皇宫一日游”。每日太子带着恶仆豪奴去扫街,就有专门的人来统计谁报名“被太子调戏之皇宫一日游”。报名的大姑娘小媳妇居然很多!御史实在看不过去的,写了一封奏章给梁帝,说太子实在太胡闹了,必须得管教管教。

  梁帝接到这封奏章后,问:“有没有人怀疑他不是太子?”

  梅总管躬身答道:“启禀陛下,没有人怀疑。这小子跟太子实在是长的像,经洪太医的手术后,几可乱真。就算是老奴,都有些恍惚了。他这几日一直在城里胡闹,唐军肯定以为他就是太子,真太子就会更加安全。”

  梁帝点点头:“你知道怎么做了。你为萧家为梁国所做的贡献,我不会忘记的。”

  说着,他转身,向楼上走去。

  他身后,梅总管缓缓跪了下来。他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拿出一把刀来。

  “老奴……是该死了。老奴死后,就再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说着,他将刀慢慢刺入自己的胸口。鲜血缓缓流下,将他的双手染红,而后洇染在地上。梅总管倒在血泊中,慢慢停止了呼吸。

  梁帝缓步登上了楼顶最高处。从这里,可以将江陵城最大的几条街一览无余。多少繁华,都被烟雨笼罩着,在南国的湿寒中结出梦华般的美丽。却在几日后,就将被全部打破。

  吴戒真想这样的日子永远都不要结束。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卖煻炒栗子的臭小厮,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子了。每日架鹰走狗,欺男霸女,率着御林军呼啸坊市,还有什么比这更快意的呢?

  突然有一天,梁帝召见他:“皇儿啊,你这几天不要出宫了。咱们梁国吃了败仗,唐军就要攻进江陵城,你若是被他们捉到,会有危险的。”

  吴戒吃了一惊。他虽然听说过打仗的事情,但当太子当的实在太惬意,没空去管谁胜谁负。此时听梁帝一说,无疑晴天霹雳。若是唐军将梁国灭掉,那他这太子不就没的当的了吗?这样好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吴戒心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梁帝也没什么好安慰他的,只是长叹而已。

  又过了几日,皇宫中突然一阵大哗,一群唐军闯了进来,将皇宫围住,不放任何人走。

  吴戒趁着没人看到他,悄悄地躲进了一个角落,将龙袍脱掉,就想从角门里遛出去。他身小力弱,救不了什么人,他只想自己不要死。

  猛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皇儿,你去哪里?”

  吴戒急忙转头,就见梁帝站在院子的正中间,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他身上,他穿着整套的冠冕,一丝不苟,皇袍反射着日光,显得极为刺眼。

  吴戒慌忙竖起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梁帝噤声。他低声说:“皇上,我们逃出去吧。”

  梁帝一字一字地说:“你我乃萧梁之主,萧梁在,你我为皇,萧梁亡,你我当死。我不逃,你也不能逃!”

  “捉住他。”

  他身后冲出几个御林军,将吴戒按倒在地,找到他脱下的龙袍,重新给他穿上。

  此时一群唐军冲了进来,将他们全都包围住。吴戒大喊起来:“我不是太子!我不是太子!”

  梁帝厉声说:“皇儿,咱们梁国虽然亡了,但我们不是怕死没骨气之人,不要让他们小看了我们!”

  他猛地向唐军迎去,伸出自己的双手。

  “我,梁国皇帝萧铣,梁宣帝萧讳詧之曾孙,与皇儿无衍于今日同酬国难。你们来绑吧。”

  他腰杆挺的笔直,任由唐军将铁链锁在他身上。那些唐军看着他的目光,都充满了敬意。而当他们的目光转到吴戒身上时,却转为鄙视。

  吴戒心底一片冰凉,显然,他们都认为他说自己不是太子,只不过是怕死的托辞而已。

  没有人相信他。

  一日后,唐军押着十几辆囚车,走出了江陵城。

  每辆囚车都是用极粗的树干制成的,里面悬着铁链,犯人们就被锁在里面。第一辆囚车押的是梁帝,第二辆是梁国皇后,第三辆便是吴戒。后面还有几十辆囚车,则押着梁国所有皇亲贵戚,目的地是长安,押送的结果:诛灭九族。

  一路上吴戒无数次跟唐军辩说自己不是太子,但是他们连听都不愿听,更不用说相信了。吴戒渐渐绝望。

  他要救自己。

  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车队走的很缓慢,走了一个多月,才走进秦岭山脉中,越走越是荒凉。从这里穿过去,大概能节省一半的路程,可以赶在年底到达长安。也就可以赶在年底处死他们。

  当他们走进一个山谷中时,山谷里积满了雪,囚车的车轮几乎一半陷在积雪里,无法移动。唐军拼命赶着马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通过这个山谷。他们全都累脱了力,于是停下来休息。恰好旁边有一个山洞可以避风,他们就全都聚了过去,燃起一堆篝火,相互挤着烤火。囚车则随便散落在空旷处,冬日的风吹过山谷后,凄厉的就像是鬼啸般,割在人身上,无疑是刀锋。铁链沉重冰冷,就像是能将人冻僵一般。几乎所有囚徒都处于半僵的状态。

  吴戒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悄悄地移动着手脚。感谢土地公公玉皇大帝,他原来过的生活实在太苦了,长的太瘦,锁链其实无法将他完全锁住,留下相当大的缝隙。但是要想逃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用力捏着自己的关节,企图将手脚从锁链里拉出去。天气是如此冰冷,皮肤几乎是冻在了锁链上,轻轻一动都带来难忍的剧痛。但吴戒知道自己可能只有这一个机会逃生,他咬着牙,忍受着痛苦,慢慢抽动着手脚,终于,他从锁链中脱身出来。

  这使得他的手脚上破了几个口子,鲜血流出来,立即就被冻住。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讲,这是难忍的痛苦,但是吴戒忍住了。他悄悄地向囚车的木栏空隙里钻去。他的头不算大,轻易地通过了,但是身子就有些难。尤其是背上背着的那口锅。吴戒将锅取下来,先从缝隙塞出去,然后是自己的身子。肥吃了这几天,他的身子有些发福,胸膛卡在栏杆空隙里,不能通过。吴戒大急,使劲一用力,眼前一阵发黑,两根木栏挤在前胸后背上,差点让他昏厥过去。但他终于逃出来了。

  吴戒顾不得欣喜,慌忙将黑锅再背在自己的后背上,悄悄向外爬去。他身子较小,掩在雪地里,很不显眼。他手脚并用,爬向旁边的山沟。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皇儿,你做什么?”

  吴戒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就见梁帝双手把在木栏上,双眼定定地望着他。吴戒急忙示意他噤声,梁帝面容肃穆,一字一字地说:“我说过,我们皇室有皇室的尊严,梁国已亡,你我若是苟活,怎能对得起那些牺牲的将士?”

  他们的话语惊动了烤火的唐军,纷纷走出山洞,朝这边望了过来。

  吴戒大惊,再也顾不得隐匿形迹,拔步向外跑去。那些唐兵也发现了他,呼哨着向他追过来。大风剧烈,吹在吴戒的脸上,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他要活下去!

  他挣扎着在雪地里奔走着。雪只没到成年人的小腿,却深及他的大腿。吴戒跑起来尤为吃力。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几乎将自己所有力量都施出来了。

  山沟,就在不远处。

  山沟蜿蜒曲折,一直伸展到密林深处。只要滚落山沟,他就有可能逃得了性命。但是,唐军正飞快地追过来,他一个小孩子,哪里跑得过这些久经沙场的军人?山沟虽然近,却注定了他无法达到。

  吴戒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之感。这片被积雪覆盖的大地,就像是他的墓地,他必须死在这里。

  但是他不想死!

  他慌乱地逃着,却脚下一个踉跄,被雪中的石头绊倒在地。

  一名跑的最快的唐兵,亦来到了他的身后,一伸手就能抓住他了。

  吴戒绝望地仰天大喊:“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已拼尽了他的全力,仍无法救自己。他只有这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活下去。但为什么连这个愿望都无法满足?

  那名唐兵一伸手,将他抓了起来。

  正在此时,突地,远处传来一声凄厉之极的鬼啸,震得人头皮都发麻了。岭顶积雪,都被震得簌簌响动,顿时有种天上地下都是鬼神蠢蠢欲动的感觉!

  追捕吴戒的唐兵,不由得全都停止了奔跑,脸上露出惊慌之极的神色。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时本正午,空中连朵云彩都没有,冬日的太阳虽不温暖,却也艳丽之极。但突然之间,天光竟然暗了下来,而且越来越暗,片刻时间,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山谷之中,突然冒出一朵朵巨大的黑色莲花,莲花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却是漆黑的光,照的整个山谷都黑而通明。这群人从未见过这么黑的光,他们本能地浮起了一个念头:地狱!

  只有地狱中才会有这么黑的光!

  似乎是为了佐证这个恐怖的想象,每朵莲花中都浮起了一颗硕大的鬼头,呜呜啸叫着,在山谷中盘旋飞舞。鬼头口中喷涂着黑色的烟雾,将炎炎的烈日都遮住了。鬼头摇摇摆摆,飘到那些唐兵面前,目光狰狞地盯着他们。唐兵全都吓呆了,一动不敢动。

  万朵墨莲,在山谷中盛开,将整个山谷都布得密密麻麻的。鬼头盘空徐徐飞舞,恐怖到了极点。蓦然之间,一朵大到极点的莲花从远处飘来,莲花中间,站着一名黑衣道人,手中拿着一柄黑色的拂尘,身上道衣上绣着一朵莲花。他看上去年纪约在中年,眉清目秀的,只是双眉吊起,显出几分阴骘之气。

  莲花托着他,慢慢飘到吴戒身前。

  他低头看着吴戒,拂尘轻轻一动,抓着吴戒的那名唐兵就觉一股大力涌来,将吴戒撕扯着离手,向道人飞去。道人拂尘又是轻轻一抖,吴戒停在他面前。他仔细打量着吴戒,问:“你可是梁国太子?”

  吴戒本能地想否认。他就是因为被错认为太子,才被抓去砍头的!但此刻他心灵中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决定赌一赌。

  “不错,我就是。”

  他颤声回答。

  如果这名道人是来杀太子的,那情况也没多大差别,死在法场上跟死在他手中,对吴戒来讲是一样的。但若道人是想救太子的,那他可就撞到大运了!

  这希望虽然渺茫,但收益实在巨大,而且是吴戒获救的唯一机会,吴戒不能不赌!

  一条弱小的杂鱼,若想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存活,他只有抓住一切机会,甚至将不是机会的机会变成机会!

  道人脸上绽开一丝笑容。

  “我与萧太子有缘,我要带他走。”

  吴戒大喜,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道人踏雪而来,果然是想救萧太子的。他急声说:“我跟你走!”

  突然,梁帝冷声说:“你不能跟他走!”

  道人脸色一沉:“我与萧太子有缘,却与你无缘。凭你将死之人,也敢跟我多嘴?”

  随着他一声怒啸,满谷恶鬼齐声厉啼,震得那些唐军也都心旌摇动,囚车中的梁国贵族们都有些晕过去了!但梁帝却岿然不动,仍旧静静地望着道人。

  “仙长听我一言。大唐要诛我九族,仙长带皇儿走,大唐知道梁国太子还活着,岂肯善罢甘休?一定会全力追杀仙长。仙长自觉能挡住李靖的大军呢?还是能挡住终南掌门陆灵轩的神剑?”

  一语说的道人也不由的一怔。

  梁帝:“所以,他必须要跟我一起死。”

  黑衣道人沉吟着,突然脸色一狞,厉声说:“不知好歹!”

  他猛然一掌印在吴戒胸口,将吴戒向后击去。吴戒大叫一声,身子飞起落在雪地上,晕了过去。一阵狂风大作,黑衣道人不知去向。那些黑莲跟恶鬼也都随之消失,天空渐渐明亮,恢复了本来面目。

  唐军几乎都被这股狂风吹得栽倒在地,等平静之后,才敢抬起头来,全都吓的惊疑不定。他们等了一刻多钟,才确信道人真的走了,于是就将吴戒抬起来,依旧送回囚车上。

  梁帝突然说:“把他跟我关在一起。”

  唐军一呆,梁帝:“放心好了,我绝不会让他逃走。梁国的尊严,不会因他而丧失。”

  唐军想了想,便打开梁帝的囚车,将吴戒送了进去。梁帝将吴戒拢在怀里,看去甚为慈祥,但他的双手却很用力,将吴戒紧紧抱住。

  “皇儿,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半个月后,车队通过秦岭,来到长安城。

  这座世上最伟大的都城,却没给吴戒留下任何印象。对一个注定将死之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再宏伟的繁华,都无法消解将死的绝望。

  自那日之后,他再也没跟梁帝说过话。他憎恨他,因为他夺走了自己唯一的生存希望。他身上被黑衣道人打过的地方,一直疼痛的很厉害,掌印在他胸前形成一个莲花形的黑印子,却又像是一个人趺坐着,深入肌肤,清晰无比,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去。

  对于将死之人,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被押解到大理寺,验过正身,关押,审判。而后是游街,长安的繁华他遍历了一遍,却依旧没有任何印象,只感受到凌迟般的漫长痛苦。

  之后,就被押解到法场问斩。

  刽子手的鬼头刀飞起,在他头顶闪出一道弧形的光芒。吴戒僵死的心突然急速地跳动起来。他猛然一梗脖子,凄厉地大喊:“我真的不是太子,我不想死啊!”

  这是他最后的呐喊。

  一瞬间,时间像是停止了。世间的一切,明晃晃地映在他面前,无比清晰,他似乎能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鬼头刀上镶嵌的铜环丁玲丁玲响着,每响一声,就离他的耳朵梗近一些。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刀锋上劈出的那一抹微微的风。

  围观的人群的脸,杂乱地堆叠在一起,他们的神情有兴奋,有恐惧,有期待,有不忍。他们的服侍五颜六色,地位亦千差百别,但此刻他们的脸全都仰起来,面向他。他拥有他们生命中的一瞬,这一瞬,他左右着他们的情绪。

  太阳很亮,为这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色。他没有想到,冬日的太阳竟会如此亮如此绚丽。光像是实质一般,融融泄泄的,他就像是躺在一只温暖而安静的湖的最底部,看着自己那声呐喊在湖水中慢慢飘开。

  他的目光,甚至能穿透那密集的人群,看到街角上躺着的那只小花狗,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目光却警惕地扫来扫去,唯恐被这些看热闹的人踏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这只小花狗,它跟他的生命没有任何交集,也不重要。

  而在此时,这些影像陡然全都消失不见,他的目光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道人。他不由得一怔。

  那赫然是在秦岭山谷中,想要救他走的那个道人!

  吴戒突然感到一阵兴奋,但随即黯然了。

  他清楚地知道,鬼头刀一旦落下,他就跟这个世界挥别了。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但他仍忍不住紧紧盯着黑衣道人,就见黑衣道人慢慢伸出手。

  他的掌心中,赫然亦有一个小小的莲花形黑印,像是一个人趺坐着,跟自己胸前的印子一模一样。黑衣道人见他看过来,微微一笑,手冲他招了招,吴戒胸前的莲花印记,突然炽烈了起来。

  他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响声,从他的体内传了出来,似是某种植物,在他体内生长着。猛然,他感到胸口刺痛起来,他低头一看,一朵黑色的莲花,从那个印记处长了出来。那个印记破了一个大洞,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体内空空一片,没有肠子没有心脏没有五脏六腑,只有一棵莲花,根茎盘曲着,在血水汪洋中长了出来。

  我的身体怎会变成这样呢?

  他正有些疑惑,喀嚓一声,刽子手手起刀落,他的人头咕噜噜落在了地上。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着,忽而是颗人头,忽而是那朵莲花。人头莲花交互着,越滚越快,渐渐分不清楚,杂糅成一体。他的意识,就此熄灭。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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