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我一生一世恋》第3章 思念的人
“好了,这里无他人,十七弟有什么事说吧。”晴川和允礼来到内堂。
“八嫂”允礼向晴川行礼“八嫂为何要帮那家人?”
“莲心救了我,她额涅和我过世的母亲长得相似。我……心生怜悯,我已经家破人亡,我希望哪位和我长得很像的人能够过的很好。十七,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允礼坐下让下人给晴川沏茶。
“那我就直说吧,若八嫂肯进宫,我便立即把那个位置给凌柱。”
“十七……你不是不知道我是……”
“八嫂,跟我来。”
此时已至黄昏,风停息了,府邸里的花树还在簌簌颤动,暖橙色的阳光透过茂盛的枝叶,在地上筛下一层安静的疏影。莲花池里,有一抹清幽的香息暗暗浮动,呼入鼻息,莲香醉人。
一前一后的身影,渐渐来到中苑里的一间画阁。元寿没跟来,允礼将她带到一座画阁前——半敞的构造,雕花窗棂都开着,若是素日去看,定要觉得是闲时作画品茗之所。
推开门,内里布置得清雅简单。西侧有一张暖炕,两张太师敞椅,那云腿桌面摆着一套粉底胭脂釉的茶盏,描金的纹饰。炕上还铺着金心烫红呢子软褥,玉石手搭,还有两阶踏脚,用明黄色的旃毯覆盖着——都不是府里一贯用的物什。
允礼带着她走进去,这才得见内间,却更像是一个小小的佛堂,没有供奉佛像佛龛,只挂着一幅裱起来的画,上面画着一个妙龄女子和两个小男孩儿在草地上嬉戏。阳光轻暖地照在他们的身上,温暖着两个小孩子稚气的笑脸和女子美丽温静的笑容。
允礼负手站在画前,静静地看着。
“这画上的女子是勤太妃?”晴川对着他道。
当今皇上的生身额涅孝恭仁太后在他出生时身份还很低,按照宫中规矩,甫一出生的小皇子必须交由位份高的妃嫔抚养,就是当时的佟佳贵妃。但那时候佟佳贵妃的身子并不好,于是,就在皇上很小的时候,将他托付给了自己的知己心腹,也就是勤太妃。深宫之中最难的就是这个,皇子皇孙,身份骄矜尊贵。若是多疼一些,旁人会说有心攀附,或是心怀鬼毒,故意让其玩物丧志。但倘若疏远一点,又会说麻木不仁,怠慢皇室子孙。后来佟佳皇后仙逝,跟皇上的情分也没断,直到现在,皇上仍尊称她为‘额涅’。”
“勤太妃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
允礼淡淡地道:“这么多年,她都无怨无悔。可最近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告诉我她想当太后,不为别的,只为百年之后能够陪伴在皇阿么身边,与他合葬一起。这是她的心愿,我想帮她完成心愿,但我几次上书请旨,可是皇上却都拒绝了。”
“所以十七弟希望我进宫为勤太妃娘娘争取这道册命。”
允礼点点头。
“可是,十七弟。我是先帝亲封的八福晋,现在你要我进宫去侍奉皇帝。如此败坏伦理的事,不是给爱新觉罗家丢脸吗?”
一女侍二夫,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事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允礼轻笑,“八嫂,柔儿还在宫里。皇上宠柔儿封为三公主。可,以后呢?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姑娘又何去何从呢?”
“柔儿……”
那年先帝爷病逝,晴川早在几个月前已有身孕,说是过个小半月就要临盆了。上元节夜,雍正照例宴请百官。晴川进宫早了点便想先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快走到慈宁宫时忽然腹痛难忍。羊水破了,流了一地。“遭了,福晋要生产了!”一旁的两个女婢不知所措,晴川攥着其中一位女婢的手“这里离慈宁宫近,紫娟你快去找太后娘娘。”
紫娟赶紧向慈宁宫跑去,在慈宁宫宫门口遇到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胤禛。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苏培盛怒斥跑过来的紫娟。
紫娟跪在地上,低着头慌张的说:“皇上恕罪,婢子是廉亲王的家仆。我家福晋要生了,求您救救她吧。”
“停轿!”胤禛示意把轿子放下来“你家福晋现在在哪?快带朕前去。苏培盛,传太医。”
“是!”
胤禛赶到晴川面前将她抱起,几乎是冲到养心殿。“快拿干净的被褥。接生嬷嬷呢?苏培盛——”
“奴才在——李嬷嬷和赵嬷嬷来了。”苏培盛拉着李嬷嬷和赵嬷嬷直接跪在胤禛面前。
“紫娟,紫娟——王爷,王爷呐?”晴川捂着肚子,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断了一样。“快去找他,快——”
“苏培盛,快马加鞭去找廉亲王。”
“嗻,嗻。”
“你们俩留下来陪你家主子!朕就在外面……”
养心殿外,胤禛紧张的度来度去。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婢来了好几次,请胤禛前去参加国宴。“晴川半条命都搭在里面了,朕还有心情参加国宴?滚——今年国宴取消。”周围的宫人头一次见胤禛发火,纷纷下跪,“圣上息怒。”
“皇上不好了,福晋肚子里的孩子是横过来的,生不出来。”紫娟从养心殿慌里慌张的跪在胤禛面前。
“太医呢?”
“赵太医不懂怎样将胎位正过来,赵太医说太医院院判丁太医懂,但是丁太医丁忧,现在应该还在京郊。”
“苏培盛,快去啊!”
“嗻,嗻。”
……
紫娟慌慌张张的从殿里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叫道“皇上,丁太医现在还未到,再拖下去大人小孩都有危险,我家福晋已经昏过去了。皇上……”
“保大人……”
“嬷嬷,皇上说保大。”
李嬷嬷拿来剪刀和钳子,龙榻上的晴川突然惊醒,恶狠狠的看着稳婆“不要动我的孩子——”
“福晋……”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心裂肺,仿佛穿透了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一刻丁太医和廉亲王一起到了。丁太医拿出针对着晴川的穴位扎了几针。孩子的胎位正了过来。
……
“福晋,用力,用力……已经出来头了。”
寅时,一声啼哭,晴川终于生产完。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姑娘。恭喜王爷喜得千金。”李嬷嬷抱着孩子,胤禩快步向前,“快让我看看。”胤禩接过孩子问:“晴川怎么样了?”
“母女平安。”
“王爷,车套好了,里面铺了厚厚的褥子,内壁也用牛油皮封了,一定一丝风都透不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婢女火急火燎的冲进院内,跪在胤禛跟前的青石板上。
胤禩将被被子包裹的晴川横抱起,路过胤禛跟前,晴川让胤禩停下,用虚弱的语气说“臣妇谢过皇上。”
胤禛淡然一笑“平安就好。”
晴川和胤禩给孩子取乳名柔柔,“柔者,仁也。”从那以后坊间传言,当今皇上爱慕上了自己皇弟的福晋,也就是弟媳。所以从那以后至雍正四年晴川总是很少进宫。
“八嫂,柔儿虽然过的很好,但是,弘旺可是马上要被皇上发配热河充军。”
“皇上不是答应我要好好对待我的儿子和女儿吗?为何要还要将弘旺发配热河?”晴川神色焦急的看着允礼。
“八嫂您想想,您两个孩子是因为您的缘故皇上才会在八哥入狱时优待他们,现在您走了皇上会放过八哥的儿子吗?”
晴川握紧拳头,眼中闪着泪光“好,我入宫!”
她说罢,朝着他深深敛身。
“各处送来的礼都还在老师的府上么?”允礼站在府门外一直注视着晴川离去的方向,并没有回头,只淡淡地朝着身后的人道。
元寿点了点头,道:“前些时候,小李子还过来禀告说,尚书大人推举官吏之前,各处的礼物就都堆在储物房里了,动都没动。后来尚书大人要将那些东西扔进后海,就更没碰过。想来过两天就要统统清理掉,小李子特地来问问爷的意思。”
“你过去一趟,将那翡翠扳指拿到府上。其余的东西,就照老师的主意办吧。”
元寿一怔,不由迟疑地道:“那关于新的任命……”
“正四品的典仪原本就有两位同时任职,明日,你便将调动簿册送到老师府上让他过目。然后,将纽祜禄·凌柱的名字也加上吧。”
“是……但容奴才多嘴。王爷一向最痛恨那些贪官污吏,尤其是天子门生,更应洁身自好。倘若那个凌柱就是个贪赃钻营之人,主子这么做,岂不就是揽祸上身!”元寿眼底透出一丝担心。红口白牙,口说无凭,谁知道事实是不是果真如她所讲?
“只是给她一个机会。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等晴川回到莲心家里,纽祜禄·凌柱依然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南山堂的大夫开过方子,莲蕊照着抓药、熬药,却是喝了就吐,根本喂不到口中,彭思明脚不沾地照顾了一下午,凌柱在被褥里捂出了一身的热汗,折腾了几个时辰,总算能够安稳地睡过去。
大夫说,是气郁所致。
常年的情志抑郁,导致肝失疏泄,气血不畅。若久郁不解,则气滞血淤,成啯瘕积聚。譬如诸多不得志的书生,迂儒拘谨,横念此事无以自明,轻则气病及血,冲任不调,重则却是会因郁结发病而死。
母女三人都吓坏了,片刻不离地一直守了两日两夜。凌柱才从最开始的频频呕血,到后来的昏沉嗜睡。隔日,半夜里已经不再梦呓,汤药也能喂下去。这样直到第三日的晨曦,情况终于有了些好转。
此刻,辰时刚过,满院的雾霭早已散去了。苑中的几株桃树,轻薄的花瓣沾染了露珠,在风中簌簌颤动,一丝丝淡淡的花香顺着窗棂飘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彭思明在铜盆里拧了毛巾,敷在凌柱的额头上,转身抽回手,裙摆被一把轻轻地握住。
“爷,你醒了!”
凌柱醒了,昏睡咯血了两昼夜,悠悠转醒的一刻,睁开眼皮,一眼就看见了彭思明那憔悴而苍白的面容——红肿的眼睛,深陷的眼眶,此刻却因他的清醒,惊喜得又淌出泪来。
“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心里一酸,扶着身下的床榻,就想支撑着坐起来。然而大病三日,水米未进,哪还有力气?刚一使力,就虚弱地倒回去。
“没用,我竟然是如此的没用!”凌柱闭上眼睛,有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爷,你不要这样,”彭思明的眼圈又跟着红了,却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抹了抹眼睛,朝着他露出一个笑脸,“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何必要在乎现在一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只要都平安健康,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
“我不甘心!”凌柱躺在床上,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被褥,另一只手激动地敲打着床板,“十多年寒窗,十多年苦苦等候,至今却连一介正品官职都轮不上!这些不都说,只这一次,竟然连累到我们的莲儿,冒着那么冰冷刺骨的河水,好不容易采来珍珠,却因为我的无能,一并损失!让我情何以堪,又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
“爷——”
“阿么——”
瓷器摔碎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惊呼和哭腔。纽祜禄·莲心端着药碗踏进屋苑,看见的就是凌柱捶胸顿足,捡起一块摔碎的茶盏,要割腕的一幕。
彭思明吓坏了,扑过去抢,却不慎割伤了手指。莲蕊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额涅用流血的手死死地攥着阿么的胳膊,鲜血蹭在了衣襟上,染开大片的嫣红。
纽祜禄·凌柱随之愣住,过了好半晌,既愧疚又心疼地抱起妻子大哭起来。
“请问,是纽祜禄大人的府宅么?”
就在这时,屋苑外,忽然响起一道叩门的声音。
屋里乱作一团,满地碎瓷片,汤药洒了,连被褥都被扯拽下来,纽祜禄·凌柱和彭思明泪眼蒙眬地抬起头,已然不知今夕是何夕。莲心叹了口气,赶紧让莲蕊去开门,自己则随后踏出屋苑,一并将几扇门窗都掩上。
府门外,站着三个小厮模样的人。
模样很陌生,却极是恭顺而知礼,修身挺直,举手投足间,都并非一般市井人家的随扈可相比。
“你们是……”
纽祜禄·莲蕊歪着头,疑惑地打量着他们,却见其中一个礼貌地朝着她行了个礼,将一卷簿册交给了她,“我家主子说,这簿册是给纽祜禄大人的,届时大人看到,便会知晓。烦劳姑娘代为转交。主子还说劳烦晴川姑娘明日再来一趟府上。”
莲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三人,不甚理解,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来人随即敛身告辞。
等三人走远,莲蕊捧着东西关上府门,这才翻开被蓝绢布包裹着的簿册观瞧,却赫然发现,在文书里面有一行简单的楷书,写着纽祜禄·凌柱的名讳,还有新召命官职,以及对应的一切公务,不禁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天哪,这真的是朝廷的任命书?”
声音引来了屋里的两个人,彭思明搀扶着凌柱踏出门槛,“蕊儿,你刚才说什么任命?”
“阿么,朝廷的任命书下来了,正四品典仪的位置上有阿么的名字!阿么被扶正了!”
纽祜禄·凌柱难以置信地看着莲蕊手里的册子,那样名贵的巾绢,烫红色的簿册封面,陌生而又熟悉的字体——在想象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物什,现在就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整个人仿佛置身梦中。
“快……快拿给阿么看……”
莲蕊含泪递过去,凌柱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接过来,拿在手心里,良久地摩挲,激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爷——”
凌柱紧紧地握着彭思明的手,相顾无言,俱是热泪盈眶,“也不知道是承了哪位高官的恩典,一定要好好去道谢,好好道谢。蕊儿,送东西的人可报出来处了?”
莲蕊想了想,老实地道:“他们只是说听从主子的吩咐,至于来处,却是没提。啊,对了他们说让晴川格格明天去府上。”
晴川闻声走到庭院里“是果郡王,吩咐送这簿册来的人就是果郡王。”
纽祜禄·凌柱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一位高不可攀的王爷,“十七王爷……果郡王?这次负责选核官职的人?”
晴川点了点头。
那枚翡翠扳指确实是献给了负责此次任命的官员,却不是送给果郡王,而是直接送进了十七王爷的老师——理藩院尚书阿灵阿的府上。阿灵阿素有廉名,刚正秉直,凌柱在送礼前也是捏了把冷汗,然而那府上的家丁却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凌柱于是更加觉得寒心和伤痛。然而此时,却如何都想不到,是果郡王亲自为自己下了命令——
“老天有眼!总算是有一个慧眼识珠的王爷,也不枉费我十多年的苦守!”
凌柱仰天长叹,脸上涕泪横流。
夜深时,莲心和晴川躺在床上,却怎样也睡不着。莲心拉着晴川的手,良久才担忧的道:“晴川,你答应果郡王什么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晴川眼角的泪不自觉的流下来。
“晴川你要去哪?”莲心翻过身看着晴川。
“我……十七……果郡王找到我的亲人了,我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莲心知道晴川是在说谎,但也觉得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不继续问了。“恭喜你,恭喜你找到家里人。”
晴川起身拿出自己的包,找出自己的手机看着主题壁纸笑了笑,壁纸是她和胤禩在故宫旅游时照的。那时胤禩还抱怨为什么他回个家还要买门票。莲心看着手机捂着自己的嘴巴:“这是什么?”她压低声音。
“这是手机,我们来照张相吧。”晴川搂着莲心对着镜头比心。莲心也学着晴川的手势。
“好神奇,我在这小匣子里了吗?”
“也不全是,你还是你啊。这件事要保密,可以吗?”
莲心点点头。“我觉得姑娘好厉害,认识果郡王,还有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你不害怕吗?”晴川记得1840年照相技术刚传到国内时很多王公贵族都对相机害怕。
“有什么害怕的呢?姑娘又不是坏人。”
晴川轻声一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非常信任眼前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知道柔儿还在宫里的时候也打消了曾经要轻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