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一号计划》第5章 何去何从
半个月里，杜兴哲陷入长时间的心理斗争中，他除了剪辑视频就是在思考一件事：“到底要不要联系自己在演艺圈认识的前辈，让前辈们知道自己想当演员的意愿呢？”
就在他心理斗争期间，寒露节气过去，天气转凉了。
此时杜兴哲想的事情太多，他的思维严重混乱，已经陷入剧烈的心理挣扎，甚至睡不着觉了。如果不是他善于转移注意力的本领，他剪视频的工作效率也会受到严重影响，好在他在当天21时30分按时保质地给需求方发送了成品才不至于耽误了他的工作。可是，在剪完视频之后，他又一次陷入思维混乱的怪圈，直到第二天凌晨3时才休息，当天6时30分按时起床、吃饭，6时50分按时外出锻炼。
也许是10月中旬清晨的风比之前凉了一些，杜兴哲虽然只睡了三个半小时就被凉风吹醒了。他回到家之后开始在Word文档上整理他混乱的思路。他首先列出了以下几个问题：“想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为什么做？”“怎么做？”“实现梦想的阻碍是什么？”“可能的结果是什么？”然后一一作答。
第一个问题：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简单：杜兴哲想当演员。
第二个问题：做到什么程度？
杜兴哲希望自己做一个被观众喜欢的演员。也就是戏外端正自己、戏里演好角色、工作尽职尽责、作品能拿得出手的演员。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做？
杜兴哲想当演员的原因有以下两点：
第一是出于爱好。他喜欢戏剧和电影，自然喜欢表演。那是2015年，他高中三年级的时候。那时他刚刚开始学习表演就要面临艺考，由于没有表演理论和经验，他在舞台调度、无实物表演方面一直比艺术培训机构里其他的同学差了一大截。
幸运的是，他从小学开始，在朗读课文时坚持咬文嚼字，必须发标准的普通话发音，按标点符号进行正确的停顿。只要课文是散文、故事、古诗、现代诗等文学作品，他都要在学习之前反复看，在看出课文里表达的感情之后要按照他领悟的感情来朗读或背诵。在诵读时，老师怎么纠正，他就怎么学。这直接大幅度提升了他的诗朗诵水平，甚至在初中时期参加演讲比赛获一等奖，这些都为他相对优秀的台词功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虽然杜兴哲的表演教员评价他“戏路太窄”，但在2015年12月24日，最后一节表演课上，教员仍然不忘鼓励这位学生，并说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句话，也正是这句话让杜兴哲依然保存着他的演员梦。
第二是出于个人心理。长期以来，恶劣的原生家庭环境已经让他遭受了太多痛苦，以前的那些让他悲伤的经历总是一次次浮现在眼前。如果不能及时离开家，如果不能做这件喜欢做的事情，他就很难做到转移注意力，实施自救将成为泡影，家庭暴力留给他的心理创伤将成为他永远拔不掉的一根刺。
第四个问题：实现梦想的阻碍是什么？
这个问题有点用词不当了，与其说是“阻碍”，不如说是“负面因素”吧。
最主要的负面因素无疑来自他的家庭。杜兴哲的心理创伤不但因为家庭暴力事件，还因为他的父母对他的控制欲。2016年艺术考试结束后，杜兴哲的戏剧影视文学、广播电视编导两个科目通过。他本来有机会参加中央戏剧学院或北京电影学院相关专业的校考，但由于家人极力反对，这个机会就这样错过了，最后他只能到其他大学的广播电视编导专业就读。
次要负面因素来自杜兴哲自己的心理，他的心理创伤已经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能力和执行能力，在一些问题上很难有效作出决断。这也和他的父母过度控制他有关。此外还有他在演艺圈内没有熟人、不知道圈内情况，以及他对自己长相、身材等外形条件的极度自卑等原因，同样阻碍他追梦。
第三负面因素就是他在演艺圈里认识的人太少且不熟，在丧失家庭内部支持力量的情况下，在外部可以借助的力量几乎为0。
第五个问题：怎么做？
看到这个问题，杜兴哲愣住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要达到什么程度，同时也意识到了当前的负面因素，但他除了“联系圈内的前辈，表达自己的想法”之外，根本就没有想到任何具体措施。他没有从事相关行业的经验，在演艺圈没有一个相熟的朋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定位。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目前的能力范围。
第六个问题：可能的后果是什么？
在保证坚守原则、做好自己、工作尽职尽责的前提下，可能有五个结果。
第一是最坏的结果：杜兴哲当上演员后，他眼中的演员梦遥遥无期，不但不会成为被观众喜欢的演员，而且会很快被人遗忘。演艺圈的环境极端残酷，他要面对的苦难远不只他能想到的那样多，他在圈子里的处境可能比上刀山下火海还困难。他的演员梦最终将迅速破碎，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证。
第二是不算太坏的结果：杜兴哲当上演员后，短时间内处于上升期，但终因其长相，或其他的外形条件而不被观众接受，最后逐渐被观众遗忘，慢慢淡出演艺圈。他的演员梦最终将慢慢破碎。虽然有可能在其他领域取得成就，但那已经是后话了。谁又能做到百分之百准确地预料到未来发生的事呢？
第三是不好不坏的结果：杜兴哲当上演员后有较长时间的上升期。虽然外形条件差，但表演经验会随着时间推移积累起来，他塑造的角色将趋于完美，他尽职尽责的工作态度也会被观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且他会借机学习行业内的一些其他知识。他最终将成为演艺圈里的多面手——一个没什么名气，但技艺很多，能够保证基本生存条件的演员。
第四是杜兴哲能够想到并达成的好结果：他当上演员后，他的外形条件虽然不能扮演主角，但他尽职尽责的工作态度会出名。片约就算再少，终究还是有的，他的上升期会相对较长。随着时间推移，他会发挥自己积累的表演经验，非常成功地塑造角色，片约会越来越多，必然有担任次要配角的机会。他最终将作为优秀的配角被观众记住。他甚至可以报考戏剧学院相关专业的研究生并留校任教。
第五……还是在梦里想想吧：杜兴哲当上演员后，虽然他的外形条件差，但他尽职尽责的工作态度会让他的上升期相对较长。也许会有人找他扮演主角，或者为他量身打造一个作为主角的角色。当他发挥自己积累的表演经验时，他将成功塑造这个角色，片约会越来越多。他最终将作为优秀的主角被观众记住。如果可能的话，甚至会获得一些奖项。
整理出了这些思路之后，杜兴哲意识到只有让他在演艺圈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前辈们知道杜兴哲此时的想法，他才有可能进入影视行业。他首先把自己想当演员的意愿告诉了资深女制片人路云晴，她比杜兴哲年长一些，所在公司最主要的工作领域就是影视，虽然她不是导演，但她知道杜兴哲的个人经历和心理阴影，一定会为杜兴哲提出切合实际的意见。杜兴哲还想把自己的从业意愿告诉一位资深女演员，但后来想想，还是晚一些再告诉她。
由于杜兴哲发消息的时候已经临近午饭时间，路云晴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她首先问杜兴哲是希望做角色演员还是群众演员，杜兴哲的意愿偏向角色演员，但如果不合适，做个群众演员也不是不行，并坦言他对自己的定位还不明确。路云晴让杜兴哲把自己的照片发给她，杜兴哲虽然自惭形秽，但他还是把自己的照片发给路云晴。
整整一个下午，杜兴哲的心情非常平静，这种平静是他前所未有的。无论结果如何，他毕竟让外界知道了他的真实想法。正如退役少校周斌告诉他的那样：“机会是找来的。”
也许是路云晴太忙，杜兴哲直到当天21时才收到了路云晴的一条语音消息：“我……怎么说呢？”
杜兴哲回复：“请直说。”
路云晴在一段时间后恢复语音消息：“我倒不是说打击你。但你这个长相当主角的话……确实……差了一些，最多就是当配角吧。而且……我还不知道你的演技什么的都怎么样。在这个行业里还是挺困难的。”
杜兴哲何尝不知道演艺圈的困难？许多人都想进演艺圈，杜兴哲要面对的困难绝对不只他能想到的那样多。看到路云晴发来的消息，杜兴哲再次陷入迷茫。他熄灭了屋子里的灯……
某日，茫茫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杜兴哲独自一人走在荒地上。一阵强风吹来，他感到一阵寒意。他刚想取下背包，突然出现了一位女生的声音：
“杜——兴——哲——”
她把这三个字的发音拉得很长，一次次地重复这句话，好像生怕杜兴哲听不见一样。杜兴哲早就听到了女生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的音色听起来很像一位年龄比他只大了三个多月的女明星。但他们互相没见过面，那位女明星根本不可能认识杜兴哲，他因此要确认女生的身份，就在荒地上高喊：“我听到了！您是哪位？”
女生说话很干脆，她并没有说出她的身份，而是继续说：“当……断……乱……变！当……不断！反……其……迟……”
杜兴哲没听清楚女生的话，但他不想打断女生，于是不作回答，他要听着女生把话说完。女生好像知道杜兴哲心中所想，于是继续重复着她刚才说的话。这次，杜兴哲跟着说。他终于知道了女生说的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迟则生变！”杜兴哲记住了这十二个字，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声音就是他认为的那位女明星。他高喊道：“我听到了！您是……”
没等杜兴哲说出那个名字，一阵更强的风把杜兴哲吹到了别处。
杜兴哲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在家里。他既没有盖好被子，也没有关严窗户，刚才他在荒地上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他起床关严了窗户就回到床上睡觉，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1时了。
虽然那只是个简短的梦，但梦中之人说的那句话让杜兴哲印象颇深。按他的理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迟则生变”这句话显然是告诉他在实现梦想的问题上要火速决断，否则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他之前刚被路云晴否定。路云晴是圈内人，有丰富的从业经验，她的话在杜兴哲心里的分量非常重。路云晴说杜兴哲不适合当演员——或者说不适合当主角，但杜兴哲把成为演员视为他必须实现的梦想。路云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杜兴哲追梦的积极性，但杜兴哲不但不怪她，而且从心底里感谢她。在杜兴哲的人生路上，他最需要、最值得相信的就是这种直接指出他的不足之处、直接提醒他自己处于什么水平，并且能够根据实际情况提出解决方案的人，这种人才是真正的益友。
“总会有其他办法当演员的，用不着灰心。”
杜兴哲虽然给自己心理安慰，但他明白：要么努力实现演员梦，要么放弃演员梦，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问题上同时采取两个完全相反的措施。他又一次陷入“人格分裂”的怪圈，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