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一号计划》第3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一天，杜兴哲没有出行。与往常不同，今天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玩游戏，而是在浏览器上随意翻看文章，并随意搜索他脑子里想到的一些关键词。
他虽然酷爱军事，但并不是不关注其他领域。从科学技术到玄幻灵异，从世界名著到网络文学，从影视明星到戏曲名家，从中国戏曲到外国戏剧，他都有所涉猎。
他看完感兴趣的资讯之后在网上搜索他能想到的所有地名，在屏幕里欣赏祖国大好河山。从东北地区的白山黑水到西南亚热带和热带山地地区的原始森林，从北方地区的青葱草原到南方地区的金色沙滩，从中部和东南丘陵地区柔美婉转的水乡田园和茶山到西部沙漠和高原地区气势宏伟的沙漠戈壁和雪山，还有万里海洋之中的大小岛屿和岛礁，他都会浏览一次。总有一天，他要走遍这些地方。
不知道看了多少个词条以后，杜兴哲突然想起自己家乡最主要的资源——煤。杜兴哲知道自己的家乡被人们称为“煤炭之都”，在刚建国的年代，这里不仅产出了建国以来的第一吨煤，还产出了第一吨特钢和第一桶页岩油。这些在整个国家的历史上都是非常重要的记录。煤矿和这座城市的发展密不可分。于是，杜兴哲开始专门查阅本市煤矿的资料，重点看煤矿的发展史。
也许是以前听本市“煤炭之都”的称号听多了，杜兴哲没有在意本市煤矿的数量。当他把自己看到的结果整理出来时，他发现本市煤矿数量根本就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多。但当他仔细搜索时，发现这些煤矿的规模很大，而且都在这座城市的发展史上占据一席之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东北地区的人口流失和老龄化已经越来越明显，其中已经有至少一个煤矿停工。目前正在使用的煤矿当中，真正能让杜兴哲有点印象的只有第13号煤矿，因为他在坐公交车出行时曾经路过13矿，那里仍然有矿车运转。
他开始查13矿的资料，结果一查吓一跳：13矿是一个百年老矿，在内忧外患错综复杂、东北地区沦于敌手的黑暗时代建成。此后的每一个时代，这个煤矿在这座城市里都扮演着重要角色。该矿已经实现完全机械化采煤，时至今日仍然是全市重点煤矿。13矿产出的煤炭将运往东北地区的钢铁厂，煤气除向本市提供之外，还向省会部分地区提供。13矿的办公楼早在建国前就已建造完毕，建国后多次维修，也称得上是有近80年历史的老建筑了。
杜兴哲看着自己的城市有这么多他还不知道的事情，他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不知道他点了哪个相关词条，关键词“13矿”变成了“13中学”。更让杜兴哲奇怪的是，这所初中的教学楼已经废弃十余年之久。当他继续浏览网页时，偶然看到了“13中白婉冰事件”的相关项。他点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些标题有“夜探13中学”几个字的视频，只是看视频封面就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他不急于点开视频，首先查13中学和13矿有没有什么关系，但他并没有查到任何准确结果。他自己认为，如果非要牵强地把13中学和13矿拉上一点关系，那只能说13中因为13矿的兴起而兴起，随着这座城市的人口流失而消亡。
他本想打开视频，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他看短信时才注意到现在已经11时55分。等他吃完午饭后，于12时20分重新打开了那个网页。他端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的椅子上打开了那个“夜探13中学”的视频，从简介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位自称探灵主播的人的全程直播录像。
杜兴哲虽然看有关于灵异事件的文字，但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他倒要看看这个直播回放是什么名堂。他开始播放视频，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在众多的直播题材中，探灵直播本来就因为很多人不信鬼神之说而非常冷门。他看了一个多小时，除了教学楼里那些破旧的墙和布满灰尘的地面之外，始终没看出什么异样。他看了看评论，又看了看弹幕列表，终于找到了见鬼的时间点。他把视频快进到那个时间点，但只有一帧画面一闪而过。再看前后部分，原来是那位主播觉得自己真的看到鬼，被吓得跑远了。杜兴哲在减慢播放速度并多次按下暂停之后终于发现了那个“鬼”。但除了一点手电筒反光和周围白色的瓷砖之外，其余部分都因为光线不足而看不清。再看“见鬼”之后的视频，那位主播没有再返回他见鬼的地方。
“世上根本就没有鬼，鬼只不过是人们编造出来吓唬自己的东西罢了，真不明白为什么跑那么远。”带着这个想法，杜兴哲关掉了视频。他在视频里和相关项里总是看到“白婉冰”这个名字和《送别》这首歌，于是他开始把“13中学”“白婉冰”“送别”这三个关键词放在一起搜索，之后把他找到的文字整理出来，但得到的信息很少：
白婉冰，女，13中学二年一班学生。在校期间与人为善，学习成绩优异。酷爱音乐，最喜欢听弘一法师写的《送别》。1997年12月31日中午，白婉冰被发现死于教室讲台，年仅14岁。她的水杯下压着她亲手写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是白婉冰，你们都被骗了。既然没人信我，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同学们，谢谢你们。不要等我回来。”更加可惜的是，第二天就是她的15周岁生日，和她关系要好的同学们已经在准备为她送上生日祝福了。
“初中二年级就是八年级……八年一班。1997减14……后一天是15周岁生日……1983年1月1日生人……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杜兴哲发现自己和白婉冰有三点相同：
第一，生日相同。杜兴哲是1998年1月1日生人，根据已有信息可以算出白婉冰是1983年1月1日生人。
第二，班号相同。他们在初中时期的班号都是一班。
第三：爱好相同。他们都酷爱音乐，都非常喜欢听弘一法师写的《送别》。
此时，杜兴哲对这位白婉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放宽了搜索条件，只查找“13中学”“白婉冰”两个关键词，结果还真查到不少文字。只要找到一点有关于白婉冰的内容，他就会把那些文字整理在一个Word文档上。
“白婉冰的父亲是13矿的工人，母亲没有工作。由于家境比较贫穷，白婉冰没有学过声乐，但她凭借自己在音乐方面极高的悟性形成了一套自己特有的与美声类似的唱法。在1997年春季学期的音乐考试中，当她唱出‘长亭外，古道边……’的时候，许多人都误以为她早就学过了美声。”
家境方面，杜兴哲的家境虽然不富裕，但也不算贫穷。牵强点说，自己形成一套接近美声的唱法可以算作杜兴哲和白婉冰的第四个共同点，只是形成时间不同。初中时期的杜兴哲没有掌握正确的演唱方法，而且处于变声期，他的音乐成绩从来就没满分过。好在他唱歌不走音，因此可以达到90分以上。他在当时对音乐方面的悟性并不强，直到他22岁才形成他自己特有的接近美声的唱法。
“邻居评价，白婉冰的母亲是一位非常称职、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白婉冰的父亲话不多，但非常喜欢喝酒和抽烟。而且，邻居们每次都可以听到白父和白母吵架，甚至是打架的声音。白婉冰劝架时也遭受白父毒打。”
“1997年1月下旬，白父突然言语不清。后经检查，白父被确诊为急性多发性脑梗塞。好在发现得早，所以病情得到控制，白父除了言语不清之外没有别的问题。但白父在恢复后依然继续酗酒，他的脾气反而更加暴躁，虐待白母和白婉冰更甚于病情发作之前。”
看到这些文字，杜兴哲彻底呆住了。杜父和白父一样酗酒成性且喜欢抽烟，杜母和白母一样都是称职、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杜父和杜母之间也是吵了很多年，杜兴哲劝架时，有几次劝不住，杜父反而迁怒于杜兴哲。白婉冰的这些经历和杜兴哲的经历几乎一样。
随着杜兴哲找到的文字越来越多，白婉冰短短14年的人生经历慢慢浮出水面。当他把白婉冰的经历整理在Word文档上之后，他的心情异常沉重：导致白婉冰死亡的最直接原因是原生家庭环境恶劣，最主要的因素是家庭成员的性格问题和白父酗酒成性引起的家庭暴力事件。可笑的是，1997年12月30日，白婉冰一家居然在13中学新年晚会上表演了小品《幸福的一家》，以此向校方隐瞒情况，欺骗师生。白婉冰曾多次向校方反映家中情况，但校方认为白婉冰在编故事，甚至说白婉冰有编剧天赋，完全不把白婉冰的反映当真。且校方盲目听信白父和白母的话，导致这位年仅14岁的女生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杜兴哲根本不信鬼神之说。他相信科学，喜欢历史，曾经花了5个小时查这座重工业城市的发展史。只要对最近40年这个地方的经济和人口状况有个粗略的了解，那就不难看出13中学撤编和废弃的原因：在最近40年里，由于这座城市煤矿资源接近枯竭，且经济结构单一，每年都会有青年人口流失到其他地区。时间一长，13中学就因失去生源而被裁撤，教学楼也随之废弃。
可是，白婉冰和杜兴哲两人的经历实在太过相似，她的经历很难不让杜兴哲产生同情。更让杜兴哲印象深刻的是，白婉冰逝世的那天——1997年12月31日——那正是杜兴哲出生的前一天。
就算白婉冰这个人是完全虚构的，这种恶劣的原生家庭环境是真实存在的，被恶劣的原生家庭环境逼上绝路的人绝对不只白婉冰一个。白婉冰经历的事情，杜兴哲经历了绝大多数。这位和自己有着相同生日、相同班号、相同爱好、相同经历，甚至歌唱方法都相同的女生就像杜兴哲的影子一样。
看了这些，想起了自己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杜兴哲的心理已经濒临崩溃，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患上了人格分裂症或者抑郁症这类心理疾病。此时，晚饭的闹钟响起，杜兴哲尽了最大的努力控制住了自己难过的情绪，和杜母一起吃了晚饭。等到情绪稍有缓解之后，杜兴哲躺在自己屋子的床上。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问题：“13中学教学楼在哪？”
杜兴哲又一次坐回电脑前。由于13中学教学楼附近方圆10公里内全都变成了荒地，他必须找到附近的关键建筑物。半小时后，他终于把从他家到13中学教学楼的交通线整理了出来。
他家到13中学教学楼的距离远，路线复杂。首先要在他家附近乘4路公交车，之后要相继换乘7路、21路、35路、49路公交车，在49路公交车的终点站下车后，穿过第14号煤矿的家属楼——也就是两栋废弃已久的居民楼，然后踏上一片荒地，步行很长一段距离才能到13中学教学楼。这一路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走三个多小时的路。
“不管白婉冰的事是不是真的，我都应该去趟13中教学楼。”
10公里以内没有建筑物的荒地人迹罕至，杜兴哲正好可以到那静一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