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一号计划》第2章 救身与救心
上午6时，杜兴哲起床洗漱，6时30分吃完早饭后就出门了。这时候他需要到一个他经常去的地方——市中心公园。
这个城市的市中心没什么旅游区，只有这个免费开放的公园还吸引着人们的注意。无论三九严寒还是三伏酷暑，总会有人来这散步、锻炼、观光。在这可以看到各行各业各年龄段的人。虽然此时荷花已经凋落，但丝毫不影响市民逛公园。这个公园有条河，可以付费划船。杜兴哲希望他能在这放松心情，并找到彻底治好心理疾病的办法。
虽然杜兴哲的心理阴影严重干扰了他的决断力，但他的交际并没受影响。从小学到今天，他的交际能力越来越强。他认识许多人，而且他善良、乐于助人的品格让他留住了许多人。他的朋友圈里有各行各业各年龄段的人，总之没有品行低劣之人。
今天，他又一次来到了这里。他不是为了观光，而是为了寻找彻底医治自己心理创伤，并实现梦想的办法。一位老人在杜兴哲的背后给两个人各发了一条内容相同的短信，短信只有一句话：“那个心理阴影很深的小伙子来了，你们要是在中心公园，到凉亭去。”
杜兴哲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位老人的存在。老人在杜兴哲的背后说道：“杜兴哲，今天有空来啦？”
杜兴哲一回头，一位面相和蔼的老人向杜兴哲微笑。“咱俩一个月没见了吧。”
杜兴哲没想到还会遇上这位熟人，他惊讶地问道：“金老先生？您最近还好吗？”
“好，我一切都好，每天吃穿不愁，今天刚好有时间来散散步。咱边走边聊。”
这位老人是本地人，姓金，一位已经退休的老军医。他在20世纪90年代转业后回到家乡的医院任职，长期留在这座城市看病问诊。他医德高尚，医术高明，许多人都很尊重他。因为在单位资格老，不摆架子，单位里的人亲切地称他为“老金”，年轻一些的称为“金老”。而包括杜兴哲在内的许多青年人都更愿意尊称他为“金老先生”。
熟人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两人从各自近况谈到生活哲理，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在谈到杜兴哲的未来规划和人生梦想时，杜兴哲依然很迷茫，他不知道怎样向金老军医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且怕被金老军医嘲笑，因此不说话。金老军医知道杜兴哲的心理状态，而且希望把杜兴哲从心理创伤中拉出来。他看到杜兴哲闭口不言，意识到杜兴哲不好意思说出他的梦想。金老军医自然是让杜兴哲实话实说，当杜兴哲说他自己想要当演员时，金老军医问杜兴哲是否想好了，杜兴哲小声回答：“我想当演员，那是我必须实现的梦想。”
金老军医点了点头，这时，两人左侧传来两位中年男人的声音。
“小杜，和金老说啥呢？”
“也给咱俩分享分享？”
金老军医和杜兴哲向左看，两位中年男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李勇俊、周斌，来啦。”其中一位中年男人对金老军医说“是啊，俩月没见老首长了。”另一位中年男人说“改天有机会咱一起去吃一顿，小杜也去。”
这两位中年男人都是退役军官。一位叫李勇俊，是退役中校，转业前在金老军医所在单位工作，因此称金老军医为“老首长”。另一位叫周斌，是退役少校，转业前在某作战部队担任军事主官。杜兴哲虽然没当过兵，但因为他酷爱军事，且乐于助人，他和这座城市里的一些退役军人之间有共同话题，联系较为密切。李勇俊、周斌两人也知道杜兴哲有心理阴影，此时，他们两人接到金老军医的短信，特地前来为杜兴哲医治心理创伤。
面对李勇俊、周斌两位前辈的提问，杜兴哲自然是如实说道：“我刚才对金老先生说出了自己的梦想。”周斌问杜兴哲的梦想是什么，杜兴哲不答。李勇俊先问是不是不想说，杜兴哲摇头，再问是不是不好意思说，杜兴哲点头。周斌和金老军医一样让杜兴哲实话实说。杜兴哲像之前一样小声地说出他的梦想。周斌直接叫杜兴哲的名字，杜兴哲像平常一样用平和语气回答“是”。
没想到周斌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用在队列里点名的语气高喊：“杜兴哲！”
“到。”面对这种语气，杜兴哲自然像往年军训一样坚定地答“到”。
周斌严肃地问杜兴哲：“你的梦想是什么？让咱仨都听见。”
杜兴哲用他答到的语气脱口而出：“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演员。”
周斌继续追问：“你的信念是不是坚定？”
杜兴哲回答：“是，那是我必须实现的梦想。”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演员？”
“受观众喜爱的演员。”
“在你眼里，什么是‘受观众喜爱的演员’？”
“工作尽职尽责，严守道德法律。戏里演好角色，戏外做好自己。”
“那你之前说自己梦想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小声？”
“我长相丑陋，身材肥胖，不想整容，所以外形条件不过关，因此非常自卑。这是唯一的原因，我怕被别人嘲笑，所以不好意思说出我的梦想。”
周斌点了点头，李勇俊接着杜兴哲的话说：“我还当是为了啥不好意思，就因为这？咱先去划船售票点，边走边说。你的心理疾病要用谈话和行动去治。”
四人一起走向划船售票点。李勇俊告诉杜兴哲：“虽然我不知道演艺行业啥样，但我知道：一个被观众喜爱的演员不一定是因为外貌多好，但一定是因为演技好，也就是咱们说的‘演啥像啥’。不管演电影、电视剧，还是演话剧这些舞台剧，最重要的是表演能力，演啥像啥观众自然喜欢你。所以，别因为外形自卑。”
周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想当演员的人，除了演技之外，还有就是别怯场。咱仨都跟你认识，聊天也多，知道你以前的痛苦经历。可现在你都不好意思说你自己想当演员，那谁能知道你想干啥啊？你啥都不说，就想让机会平白无故地到你手里，这可能吗？”
杜兴哲当然明白这不可能，周斌继续说：“你在家里的那些痛苦经历让你的心理变得封闭，家庭暴力、家庭环境恶劣，这些事让你把你家里人当成‘敌人’，所以你有啥话都不愿意对你家里人说，尤其你爸妈，我的话对吧。”杜兴哲点了点头，周斌话锋一转：“可是咱们没给你制造痛苦啊。你交的那些朋友，还有你最近认识的人，不是都没给你带来痛苦吗？你一直把这些人当成‘自己人’吧。对‘自己人’，有啥不能说的呢？”
这些话让杜兴哲暂时感到了一丝心理安慰。周斌继续补充：“而且，你想当演员，这是正当行业啊，有啥不能说的？你怕你被别人笑话，说你这么丑还想当演员，那就让他说去呗。不能当主角，那就退而求其次，当个配角也行啊，哪怕当个群众演员也能谋生啊。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找来的。”
杜兴哲听完了他们的话之后，他的自卑感变得不那么重了。这时候，四人走到凉亭下。周斌想起杜兴哲领悟的一套唱法，他认为杜兴哲用这种唱法唱军歌很好听，让杜兴哲唱上一段。杜兴哲看到凉亭里准备唱歌的老人们，他说怕打扰老人们的兴致所以不敢开口。这时，一位老人说：“小伙子，咱们现在还没开始呢，不用担心这个。”这位老人对其他老人说：“要不然咱老哥儿几个今天让这小伙子开场，咋样？”
老人们对杜兴哲也起了兴趣，一定要让杜兴哲开场。一听这话，杜兴哲没有了顾虑，根本不经开嗓就直接用他特有的唱法清唱：“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红红的领花印着我开花的年岁……”一首《当兵的历史》唱完，人人都为他鼓掌。周斌评价杜兴哲“虽然没当过兵，但唱起军歌来还真有军人气概。”这时李勇俊发现杜兴哲已面露怯色，他提出一起去划船的事：“咱们还和以前一样，老首长和咱俩是脚蹬船，小杜一个人手划船。”三人都很愿意，于是，杜兴哲向老人们说了再见，和金老军医一行人各自买了船票，选好了船型，下河划船去了。
这天虽然是白露，但下午的太阳依然很毒。不过，四人划船的兴致并没有因此减少。两艘船沿相同方向行进，四人一起欣赏着河水两岸的风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正当两船行至桥头时，杜兴哲亲眼看到一个人从桥上掉到了河里。
杜兴哲大喊一声：“有人掉水里了！桥底下！快过去！”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用最快速度把船划向落水的人。
“跟着他。”金老军医话音刚落，李勇俊蹬着船上的踏板，跟着杜兴哲的船走。杜兴哲的船先到一步，他把一侧船桨递给落水的人。
“拉着船桨！拉着船桨！”落水的人听杜兴哲这样说，赶忙拉住船桨，之后被杜兴哲拉上了船。金老军医的船在之后靠上了杜兴哲的船。杜兴哲大喊一声“上旁边那艘船！”落水的人还能动，他在杜兴哲和两位退役军人的帮助下平稳地到了脚蹬船上。金老军医在船上救助落水者。
“他没事了，意识清醒，还能说话，只要再躺会就行。”
一听金老军医这样说，杜兴哲心里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随着杜兴哲的一句“咱靠岸吧，想办法联系他的家人”，杜兴哲和李勇俊让各自的船向最近的河岸行进，周斌把自己的手机借给了落水者。在落水者接过手机之后，周斌当场评价杜兴哲：“小杜看着慌里慌张的，实际上还挺冷静。”
金老先生并不感到奇怪，他这样回答：“这小伙子，心地善良，遇事冷静，还有救。”
两艘船先后靠岸，落水者已经联系上了自己的家人。好在落水者的家距离中心公园不远，家属带着干的衣服赶到后对杜兴哲等人表示感谢。杜兴哲除了回答不用谢之外还回答“应该的。”金老军医等三人向杜兴哲投去赞赏目光并竖起大拇指。
日已西斜，四人准备离开公园。金老军医提到了他在汽修厂工作的侄孙，他是优秀的汽修工，曾经在区汽修比赛上拿到过一等奖，他的性格和人生经历与杜兴哲有些相似。首先，两人都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身边能留得住人；其次，两人对待工作都非常认真负责，只要是自己接手的工作，其成果必然受到好评；第三，金老军医的侄孙的原生家庭环境并不好，但没有杜兴哲家那么糟糕。
紧接着，金老军医指出二人的不同点，并要说出杜兴哲的缺点，杜兴哲最希望他的身边有人能直接指出自己的缺点。金老军医当场直言：“你有两点不如我那个侄孙。第一是你不如他随和。你认识很多人，表面上看起来很容易和别人交流，但你有独立的原则和独立的行事风格。这种独立一旦过度，那就是封闭。第二是你的决断力不如他，你看问题想得太多，很多时候会让你错失机会。”
杜兴哲承认了自己有这两个缺点。但是，金老军医并不完全否认杜兴哲：“你的原则和行事风格能让你在做好自己的同时不受外界不良风气的影响。你的决断力是差了点，但你看问题很全面，判断力不错。只要你平时再随和点，把你和你朋友们聊天的那种随和更多地带到现实生活当中，这样你就能留住更多人。有深谋远虑是好事，但有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或者很长时间以后才能发生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去考虑。总之一句话：什么都得适度。至于这个‘度’在哪，那就得你自己把握了。”
杜兴哲说自己会按照这个标准调整性格，并且准备离开公园返回家中。金老军医叮嘱杜兴哲：“善良、冷静、讲原则、明辨是非、重感情、看问题全面，这是你身上最宝贵的品质，不管你走到哪都必须保持住。你的性格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你要慢慢调整。”
杜兴哲非常感激金老军医等人的心理疏导，他热泪盈眶：“我会牢记各位前辈说的话。”
杜兴哲走后，周斌表示疑虑：“小杜熟读《孙子兵法》，他就不懂‘兵者诡道’的道理吗？”
金老军医笑了笑说：“很多事都可以装出来，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需要装模做样的。你们都看见了，看到那个掉水里的人之后，小杜是反应最快，也是最先划船去救人的。而且他还想着联系那人的家属，真是把善良和冷静做到极致了。虽然这小伙子被心理阴影影响了判断力和执行力，但他内心光明的一面远远超过了阴暗面。这两点就足够证明他的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绝对不会走上歪门邪道。他走出心理阴影只是时间问题。”
周斌听了这话还是有点疑虑：“要真像您说的那样，就算小杜以后当不上演员，他也一定是个好人。至于他能用多长时间走出心理阴影，那就只能看他的心理调控能力了。”
李勇俊也回答：“希望小杜能尽快走出心理阴影吧。”
当然，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的话让杜兴哲坚定了自己的信心。正如《论语·子罕》当中讲的那样：“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