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不如诗的时光》第10章 高棍子和宗胖子
第九章 高棍子和宗胖子
“高棍子”原名高红旗，是机修车间为数不多的本厂子弟之一，他是车工，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一脸的坑洼遍布，声若破锣。这人算是机修车间的真正的异类。
“高棍子”所干的工种是大家眼里比较有实际用处的——车工，当时家家户户安装水暖炉和暖气包，架设水暖的管道需要的管接，弯头等等部件的制作，全都由车工用机床加工而成，所以人人敬其三分，当然作为车工，也是不胜其烦，每天除了繁忙的日常工作，还得利用休息时间帮着他人赶制水暖管件，那种体会可想而知。
“高棍子”作为车工班的中坚力量加之他是建材厂的子弟，同学朋友邻居一大帮，可谓“交游甚广”，几乎整个建材分厂都是熟人，所以，求告到他门上的管件活路很多，于是，高棍子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故意加工成废件！其实这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合适，管其他什么诚信道义呢，他从不认为自己的主意和做法是缺德带冒烟的。
这日，他接到班长老郭安排的一个私活——给老郭的朋友制作安装水暖的管件一宗。他又是故伎重演，故意把管件的内丝，外丝弄坏了，然后把这批管件装好麻袋给了班长老郭，交差。结果是，老郭的朋友招兵买马隆重开工安装水暖之际，管件百分之九十是不能用的坏件，主家彻底崩溃，当天下午带着那麻袋坏件到车工班兴师问罪，老郭没了面子，因为是私活，也不好处理高棍子，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另外安排他人加班赶制了合格件送了过去将功补过了，而那一麻袋的坏件就被老郭踢到了操作台下面，从此不再问津。正所谓因果报应不虚，不多时日，高棍子的弟弟家要安装水暖，求哥哥制作管件，自己兄弟求上门，自然责无旁贷，高棍子利用周日到班上准备加班制作，结果到了班组，就看到了操作台下有一麻袋水暖管件，高棍子太兴奋了，心说“这是哪个傻瓜蛋干了私活没拿走呢？不管了，我先用了，活该你放在这里。你高大爷我这回可省了劲儿了！”
他拎着这袋子“坏件”，当做合格件给弟弟送了过去，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打墙钻孔，架设管道，结果合头的时候，技工们发现这些管件大都是没法用的坏件！弟弟急了眼，找高棍子理论，高棍子没得办法，加班加点加工了合格件送了过去，可这样一来，就多耽误了一天工期，为此高棍子的弟弟挨了领导的批评处分。这件事让高棍子彻底丢了面子，他气急败坏的找到班长老郭，并狠狠的把那袋子坏件扔到桌子上，大骂着：“这是哪个技术不行的王八蛋干的活！？就这水平，还有脸干车工？！你是班长，你不管吗？即使是干私活也不能这么捣鼓呀？！叫他出来，我来教育教育他！”，老郭看着那个麻袋，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高棍子自己干的活，知道结果的高棍子，呆呆愣在当场，不再言语了，看着他自作自受，班组的同事们都感叹的说“这是报应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呀，该！活该呀！”
“高棍子”的住家对面二楼上住着退休工程师赵工，赵工是个独居的老牌理科男，带着酒瓶子底一样厚的眼镜，素常与人为善，不惹是非，退休后，他喜欢养鸟，养了一只画眉，每天早起带着它在宿舍区遛弯，惬意安详，然而，这可让住在对面四楼的高棍子生了莫名的恨意，因为这鸟是他从其外村里偷来卖给工程师赵工的，老赵付给了他二十元钱，可是后来高棍子后悔了，他在市场上问过，这样高级品种的画眉，起码得能卖三十元的，这个消息让他抓狂，因为这十元钱就可以让他多上几次牌桌，甚至可以鸡生蛋蛋生鸡的赢上几百元也说不定呀，越想越气，“高棍子”数次拦住赵工要补偿，赵工再和善也不能接受这样的无理取闹呀，他愤怒到颤抖的手指着高棍子，斥责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这都半年多了，鸟儿我都养熟了，当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情我愿的买卖，再说，我也没追究你从哪里弄到的鸟，你还想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你太没有契约精神了，简直没道理，没道理！”
“高棍子”一脸的理直气壮“我说不过你这个吃“屎”（知识）分子，不给钱是吧？那好，你等着，你就给我等着吧！”
几天后，“高棍子”用弹弓，在自家三楼阳台成功射杀挂在赵工家阳台上的画眉鸟，那天，赵工哭得如丧考妣。
“高棍子”长得太磕碜，加上五行缺德，声名扫地，在找对象问题上成为了困难户，大有彻底成为剩男的趋势，三十好几了，眼睛里都是欲望，仿佛见着母狗也想拖后山一般，女工们大都躲着他。
这天，机修车间著名的倔脾气——“宗胖子”就和“高棍子”来了一场遭遇战！
“宗胖子”原名宗红旗，年轻时候算是浓眉大眼的一表人才，走了桃花运，娶了厂级干部之女，然后凭借着一手“刮刀刮轴承衬瓦”的钳工绝活，在机修车间傲视群雄，四十岁以后，他的脾气就越来越大，他从结婚就遭受了一种名为“永远被瞧不起”的魔咒，也许丈母爷一家对他的眼光态度他必须受，老婆长久以来对他的颐指气使，让他总觉得深受侮辱，所以他的犟脾气和混不吝应该是基于这个现实野蛮生长出来的一种东西。
凭借丈人的职位以及自己的技术被建材厂和机修车间宠惯了的“宗胖子”，越来越感觉在家里的那种巨大反差，在家里他感觉压抑，老婆让他去买面，他就把面袋子故意弄烂任其撒在马路上；他老婆让他戒烟，他就每天抽两盒；他老婆让他去倒杯水，他竟然能用自己的洗脚水给老婆舀了一杯，看着其喝下，再告诉她真相。任其呕吐不止，他还在一边乐不可支。高喊着“受不了吧？哈哈哈，别忍了，都老目卡嚓眼了，怎么地？不想过了？来呀，谁怕谁！”
他的发脾气几乎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有日，他家楼下停了一辆豪华的白色皇冠轿车，这在他眼里就是“碍眼”，他对着楼洞里的大大小小熊孩子们说：“你们这帮臭小子一天天就知道瞎玩，都上小学了，你看看你们，你们要有真本事的话，去那辆轿车上画画，我才服你们呢”
“谁不敢呀！谁不敢呀？”孩子们七嘴八舌逞着能，
有个胆大的孩子问：“那有什么不敢的，我们在那车上画了画，你有什么奖励么？”
“宗胖子”拿出两块钱说“看！你们谁敢，这就是你们的奖励！”
“熊孩子”们一冲而上，爬到皇冠车的前脸子上，一边唱歌一边用砖头在车体上画了无数个小王八，还刮花了挡风玻璃，个子矮的熊孩子直接在车门上开练，不一会儿功夫，这辆车的烤漆算是彻底歇了菜。事后，孩子们一起领了那2块钱兴高采烈的冲向小卖部。
欲哭无泪的车主问着周围的人，都说是看到小孩们干的，车主只好自认倒霉了。“宗胖子”也不避讳，他就站在车旁看着愁眉苦脸的车主“嘿嘿嘿”地坏笑。
本来的技术科领导老钟对“宗胖子”的恃才傲物很看不惯，所以有一次假借工作的事情，为难了“宗胖子”，这“宗胖子”哪受过这个？每天都跑到技术科骂天咒地，摔盆子砸碗，由于他是出了名的“滚刀肉”，加上自带盆子碗，摔自己的，保卫科也拿他没辙。“宗胖子”的丈母爷是总厂级干部，水深水浅，分厂的干部们还是拎的清的，所以更滋长了“宗胖子”的嚣张气焰。一直闹到技术科老钟当众做了检查道了歉，“宗胖子”为期一个月的骚扰活动才算告一段落，凯旋而归，也莫名其妙的给机修车间工人争了脸，从此技术科等部门对机修工人的那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态度，突然就改观了不少，而“宗胖子”的“邪驴”外号，也就坐实了。
正是因为“宗胖子”混不吝坏脾气，让车间领导都退让三分，总胖子不晓得从哪个医院弄来了一张医疗证明，大意是证明自己患有椎间盘突出，医生建议“宗胖子”永久退离体力工作，保守治疗。领导给他往上面打了报告，上面的负责人私下里跟我们说过：“这管理人员呀，其实和管着一群驴没什么两样，听话的驴，让它干啥就干啥，那为什么不多安排工作给它呢，他干活我放心不是？但是如果是头倔驴，甭说给它安排工作了，挨它近了，它都尥蹶子咬人，跟疯狗似的，哪个管理员愿意搭理这样的疯驴呢？就给它挂起来就完了，别惹它，这才是最聪明的管理方式啊！”
于是，“宗胖子”就成了领导眼里的一头活脱脱的“疯驴”，加上有医院的证明，领导们就坡下驴，还真的就让不老不少的“宗胖子”退出了检修工作，成了车间夜间安全值班员，其工作性质几乎跟田间地头的稻草人差不多——吓唬鸟的。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晚上来上班，四处溜达一遍，然后找个休息室一觉到天明，回家啥也不耽误，除了奖金少点，别的没毛病。“宗胖子”也完全接受这样的优待，不再尥蹶子骂领导了，从此和上级领导，一别两宽，各生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