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陪你看次日落》第4章 TA累了
一
次日清晨，天空散开一股鱼肚白，月褪去了那一缕清白，消失在西山里，一轮朝阳打在了海平面上，闪起金黄色波光，几只海鸟游过那片金黄色，奔赴流淌在天边小溪的云里，医院外依然被暖暖的阳光关照着，老陈早餐铺的老陈依然一边拉着面皮，一边透过蒸气看着街上的来来往往。
医院里，一间冰冷的房间里透过微微寒光，打在一个满是胡茬的男人身上，男人的眼睛呆滞地注视着房间里许多床的其中一床，床上有一块盖住整张床惨白的布，和白布下一个睡觉的女人。
二
“死者是吸入过多co中毒致死，发现死亡时间地点是今天早上八点左右在平安小区第七栋302室床上，初步推测是自杀。”
杜一鸣听到后，脑子响起一阵阵鸣叫，视线变得摇摇晃晃，勉强站稳后，道：“我妈人呢，我妈人呢！”
杜一鸣拽着一个警察的衣领歇斯底里地看着他，不一会，偌大的警察局便引来一大群警察围着他。
“你先冷静，你先冷静…”
各种各样的声音拉着杜一鸣的手放开那名警察，杜一鸣左看看，右看看，都不是自己认识的谢小英，他摸了摸额头，仔细睁大自己的眼睛，也没看见自己的母亲。
人声鼎沸中，杜一鸣一下子倒在了人堆中。
迷迷糊糊的声音中，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喊他，一个粗犷的男声。
“杜一鸣，你给老子起来。杜一鸣，你个兔崽子给老子起来！”
“爸！”
“我死之前怎么给你说的，叫你好好照顾你妈，你看你怎么照顾的。”
父亲抄起手掌便要冲向杜一鸣的脸，刚悬在半空就被另外一双手死死拉着。
“孩他娘，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
“他爸，别打了，一鸣也不容易。”
杜一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看了看父亲，说：“爸…”
看了看母亲，说：“谢小英，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走。”
杜一鸣上去就要拉着她的手离开，却怎么也抓不住，像是在抓一团空气一样。
谢小英笑着摇了摇头。
杜一鸣跪着爬向了谢小英，他死死抱住谢小英的腿，说：“你快走，你快走。”
谢小英没有回应他，他又转头看着父亲，说：“爸，你把她送走，行吗，求求你了。”
父亲也没有回应他。
“那你们带我走，好吗，好吗。”
他跪在那里一个劲地哭，好久好久，谢小英摸了摸他的头，他抬头看去，谢小英笑了，父亲也笑了。
谢小英说：“我给你煮了你最爱吃的面条奥，不过是昨天煮的，热热吧，好好活下去吧，一鸣，我是爱你的，我们是爱你的。”
爸爸说：“一鸣啊，我们还不能带你走，你还要一鸣惊人呢。”
他们笑着看着他，然后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杜一鸣梦醒了。
三
杜一鸣是长大后第一次这么仔细看着她，不过也是最后一次。
脱蜡的皮肤，塌陷的乳房，满手的茧子，脱水干巴的脸蛋，满头的白丝，这就是杜一鸣的母亲，试想她以前也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喜欢着胭脂粉末，爱着旗袍，眼睛里藏满了楚楚动人，可生活让她成为了一个母亲，最喜欢的化妆品不过杜一鸣送她的护手霜，在厨房里披起了围裙，眼睛藏满了柴米油盐，可到如今，她眼里连柴米油盐也容不下了，就连杜一鸣也装不下了。
“妈！”
杜一鸣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可是这次他却不能跑到妈妈怀中哭了，他跪在钢架床旁，冰冷的地板刺穿着他的双腿，麻木了，瑟瑟发抖了，他都不在乎，他只想陪在妈妈旁边，像小时候一离开妈妈就哭的杜一鸣。
四
谢小英知道我怕鬼，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来到我梦里去，真是一个又懒又小气的人。
杜一鸣一边吐槽着谢小英，一边翻看着她的遗物，几件衣服，一瓶护手霜，一部手机壳泛黄的手机，一个杜一鸣拼多多九块九抢来的手镯，仅此而已。
手机的密码很简单，是杜一鸣的生日，他从小到大一直知道这密码，打开手机，微信也就一些公众号不断发着消息，电话也都是杜一鸣的手机打来的，相册里塞满了杜一鸣的照片，却没有自己的一张自拍，没有更多的内容了，她死的太突如其来了，连一点杜一鸣希望看到的都没有。
等等…
杜一鸣摸着母亲的手机壳有点鼓，他掰开了手机壳，由于太用力，里面的一张照片和一张纸全掉在了地上。
他捡起那张照片，是他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全家福。
他打开了那张皱巴巴的纸，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谢小英的字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那份信。
五
亲爱的一鸣
我是谢小英，也是你的妈妈，首先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做到一个你渴望的温柔母亲，妈妈也想这么做，但妈妈又不能做，妈妈看着胡闹的你，妈妈看着眼泪汪汪的你，妈妈看着什么都不懂的你…
妈妈看着一个叫“杜一鸣”的孩子，真不想让自己的温柔放纵溺爱害了他。
原谅妈妈，妈妈也希望你能一鸣惊人，可后来啊，妈妈也接受你的平庸，希望你一辈子老老实实，平平安安就行，别像你父亲一样，累死累活，这么不负责的就死了，可这点希望，老天爷都不给我。
妈妈看到你那天晚上醉酒，真的好心疼，你应该梦见了好多人吧，杜一平有没有来找过你，你爹可是最不喜欢喝酒的人了，你还喝酒，你爹肯定提着皮带到你梦里去了。我去扶你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你长大了，长高了，不是那个我天天又骂又打的杜一鸣了，你有太多的苦了，别自己咽着，给妈妈说，妈妈想听，妈妈想再听你冲着妈妈笑，笑着说：“妈妈”。
我爱你，我们爱你。
六
一张纸上的字歪歪扭扭，错字连篇，有的甚至用拼音写了，这就是杜一鸣天天说没文化的谢小英写给他自己一份信。
奇怪，这个自认为读过千篇感人文章的杜一鸣，怎么会因为一封歪歪扭扭的信哭的不停呢，怎么一遍遍看着那份信呢。
杜一鸣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写的，但至少不是在白天，白天她不是去当洗碗工，就是去陪着她自己，应该是晚上写的。
七
凌晨三点的肯德基店里。
店里只有一位店员，她必须二十一点到次日四点才能下班，无聊的店员拿着一根小铅笔在皱巴巴的纸上写着什么。
走进一瞧，写的字歪歪扭扭，错字连篇，更有直接用拼音代替了。
写完了，她伸了伸懒腰，掰开手机壳，看了看一张照片，笑着把照片和那张纸放在了手机壳里。
她看向店里的钟表，四点了，关上了灯，她走出外面想看看儿子，摸了摸肚子，她决定看完儿子再去回家给他做一碗他最喜欢吃的面条。
八
上帝看她太累了，就召她回去了。
不知又过了浑浑噩噩过了几天，杜一鸣办理了出院手续，抱着一个黑色罐子，拖着一些行李，回到了平安小区第七栋302室，那个他好久都没有回到的家里，家里更加冷清了，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杜一鸣在这里。
杜一鸣把黑色罐子放在桌子上，杜一鸣着急地跑向了厨房，杜一鸣想的没错，煤气灶上的锅里和梦里说的一样，有一大锅的面条，不过都糊了，现在还散发着一股股臭味。
母亲却在床上被发现的，也许杜一鸣已经知道了，那天和母亲吵完架后，孤零零的母亲收拾完病房里的烟灰后，又担心杜一鸣没吃早饭，便又跑到家里，去做一碗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面条试图让他原谅自己，在煮面条的时候，一夜未归宿的她太困了，看时间还早，她想着在床上睡一会，可她却忘了关煤气。
杜一鸣拿着一双筷子，直接就挑起那锅里的面条，往嘴里吃，又糊又发臭，杜一鸣咽了吐，吐了咽，反复咀嚼着，他差点恶心晕倒，颤颤巍巍后，又扶着墙壁接着吃，他一边哭一边吃着。
九
之后几天，杜一鸣就一直游荡在医院外那条著名的“算命一条街”。
“大师，你真的能招魂吗？”
杜一鸣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地摊上一个老头，地摊上写着：“算尽天下事，道尽人生路。”
“那还有假，只要是这魂魄是你最亲之人，我都能引他来见你，不过嘛，这费用。”
大师轻捻手指，杜一鸣立刻心领神会，连忙掏出一沓红票子，大师见钱，立马消失了之前的仙风道骨，立马喜笑颜开。
“大师，想见见我妈妈，能行吗？”
“行行行，我这就做法。”
只见大师一顿抽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头有什么大病，好一会抽搐后，才平静下来，老头夹着嗓子，用一股很别扭的老女人声音说：“儿啊~”
杜一鸣一听就叹了一口气说：“我还是你爹呢，把钱还我。”
老头一下子恢复了之前的声音说：“你看看你妈魂魄让你吓跑了吧。”
“你妈的魂魄，你抓紧还钱。”
“这可不行啊，招次魂太费精力了，我要用这笔钱好好补补。”
“你给不给!”
“不过，你还要打老头吗！”
“对，我不但要打，我还要替人民打击你这封建迷信。”
“打人啊，打人啊，大家都来看看，打人了啊！”
十
“警察同桌，我打击封建迷信有错误吗，我又没有打这位老人，我不就砸烂了他的摊子了吗，警察同志，你评评理啊，我为人民打击封建迷信，这是服务于民，你看看这老…啊呸，这位大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我说的。”
杜一鸣此时在警察面前哭的比老头还伤心，他心想不就是哭吗，我天生就是水做的，我就喜欢哭。
“警察同志啊，你也看看我，评评理啊，我这么大岁数了，被一个年轻人欺负。”老头哭声也愈来愈大了。
警察局调解室里一时间就成了医院妇产科，哇哇哭声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警察局里有人接生了。
警察显得很不耐烦，说：“够了够了，别先哭了，这里不讲谁哭声大谁有理，要讲法。”
“大爷，你这个确实属于封建迷信。”
杜一鸣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就说吧，我这是为社会造福。”
警察又看了一眼杜一鸣说：“你这种属于你嫖完娼不想给钱，你说你有没有责任。”
杜一鸣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
警察指了指杜一鸣，说：“你赔个一百也就私了。”
“双方有意见吗。”
两人纷纷摇摇头，都点了点头同意私了。
走到门口，警察对杜一鸣说：“以后别信这个了，以免再吃了哑巴亏。”
杜一鸣笑嘻嘻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调解室。
第二天，杜一鸣因为和别人发生纠纷到了调解室。
第三天，杜一鸣因为和别人发生纠纷到了调解室
第四天，杜一鸣因为和别人发生纠纷到了调解室。
第五天…
“吆，李警官又见面了啊，这次还是这样的，你看着调解一下吧。”
“杜一鸣！你怎么光和算命的过不去呢。”
杜一鸣看见李警官生气了，委屈巴巴地说：“我就想见见我妈，可他们业务能力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