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陪你看次日落》第2章 荒唐
一
被窝里，藏着漫天星河，思绪飘过，热爱文学的他一下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文学笑话，小小的时候，小小的少年，在读海子的诗时，常常把海子当成王小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认为，大概他只是期待海子有一段美好的爱情吧，现在他还在想如果海子就是王小波那该有多好，会有一个爱她的李银河一直陪着他，听他扇牛逼，讲大话，可海子不是王小波，他只是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人海子，杜一鸣也不是王小波，只是个爱给王静写肉麻诗的穷酸诗人。
他躲在被窝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听着苦情歌，想着藏着梦里遥不可及的人，那天晚上的风很大，吹散了杜一鸣，让他的心无处安放。
杜一鸣说：“谢小英，难受…”
“我不难受。”
“我说我难受。”
“你抓紧给我起床。”
杜一鸣眼泪汪汪地说：“我难受…”
“你起不起！”
“我难受…”
谢小英直接把被子抱到另一个空病床上，自己扬长而去。
杜一鸣还想在被子里哭一会的，可没想到战士没有了盾牌，被子被抢走了，他喊道：“谢小英，你不懂爱！”
二
起床后，杜一鸣无心走在医院里。
医院白色的墙上倾听了太多比教堂更虔诚的祷告了吧，都开始无心顾及，泛起了淡淡的黄色，杜一鸣的楼层是癌症病人的楼层，他觉得比起癌症病人，真正有病的那些看似精神分裂的家属，一边在病房里有说有笑，告诉着病人明天会更好，一边在病房外看着惨白的病情报道单和医院的天价欠条，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着自己活不下去了，一边骗着别人，一边骗着自己。
杜一鸣心里想如果一命可以换一命，医院的顶楼上估计将会站满了患者至亲至爱之人，他们明明不该得病的啊，自己也是，可是假如一命真可换一命，那患者背负着又何尝不是生命之重呢，他又如何去面对去换他命的人呢。
“老孙，我找到了，找到了，你有救了”
这时，在杜一鸣路过的一间病房里传来了一位老人激动的声音。
什么找到了，杜一鸣撇了病房里一眼，一个紧紧抱着青花瓷大罐子的白发老太太，正激动地看着躺在病床上面色枯黄，骨瘦如柴，精神涣散的老爷爷，他们差不多年龄一样大。
老爷爷嘶哑的声音道：“什么…”
“咱同村王神婆说的能救你命的坟头金蟾，能救你命的金蟾，我…”
老人激动的语无伦次，泪水都快要冒出来了，老人说：“老孙，你有救了，有救了，我这就炖了它，喝了它，咱们回家，回家！”
杜一鸣没有选择在趴在病房门口接着偷听，他看了一眼病房里的老两口，叹了一口气，心里由衷地想：“你们一定要回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回家。”
他不想走了，便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里。
三
杜一鸣无力地躺在病房上，他可能也在想，假如自己有一天病入膏肓了，谢小英会不会给他搞个炖蛤蟆汤，想着想着，杜一鸣摇摇头，他还是认为谢小英是个理智的人。
“儿子！看妈给你搞来什么了！”
门口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了，气喘吁吁的声音夹杂着丝丝兴奋。
杜一鸣看向走进病房的母亲，她也抱着一个青花瓷的罐子。
？
杜一鸣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道菜–“炖蛤蟆汤”，他想着想着差点没吐出来。
他瑟瑟发抖地指着那个罐子，说：“你是不是也抓了只蛤蟆？”
“啥蛤蟆？”
“那个罐子是不是住这只“坟头金蟾”…大仙？”
“说你傻你就真傻了吗，不过也看你不聪明。”
谢小英缓缓打开那罐子，一股泡菜味散发出来。
“泡菜！”
杜一鸣一闻就闻出来了，他之前特别爱吃泡菜，尤其是谢小英做的泡菜，如果世界上没有泡菜，那他的味觉便也会消失。
“之前你喝醉酒，我把你拽来的时候，你一直自言自语在和一个叫“王静”的女孩说，我做的泡菜可好吃了，可好吃了，可好吃了，说的我都听烦了。”
杜一鸣傻了好一会，说：“你一大早去老家拿的吗？”
要知道谢小英好久都没有做泡菜了，杜一鸣也好久没吃了，唯一一罐子泡菜还在好十几公里的老家里。
谢小英擦了擦头上的汗说：“不然呢，下次买个好的护手霜报答我就行。”
“你骑你那洋车子蹬去的吗？”
谢小英没有什么多好的出行工具，只有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那是杜一鸣上高中时淘汰下来的。
“没事。”
“真是的。”
杜一鸣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死死地抱住谢小英。
“你…”
他说的话开始结结巴巴，颤颤巍巍地道：“我爱你。”
谢小英说：“行了，行了，别这么肉麻，别抱了，喘不过气了。”
“别哭了，你看你，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点男人气都没有，怪不的一谈就分。”
“我没有哭，我没有哭。”
但他还是哭的不停，像小时候一受委屈就跑到妈妈怀里哭一样，都快把妈妈衣服浸湿了。
四
杜一鸣也许都不会明白，为什么他送王静价值几百的化妆品时，他只买来个“谢谢”。而他不经意送谢小英一条低价抢来的护手霜时，谢小英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又是说苍天有眼，儿子长大了。又在那里发着朋友圈炫耀。
大概这只护手霜便是谢小英的快乐吧。
他也不会明白为什么长大后，难受时，不会去找谢小英倾诉了，而是去找一个不耐烦的陌生人。
那天杜一鸣醉酒的时候，他在拨打那串“无人接听”的电话时，不小心给谢小英打了一个电话。
由于那是杜一鸣的副卡，谢小英根本不知道是杜一鸣打的，接通后，谨慎地问了一句：“你好，请问你是…”。
可酒醉的杜一鸣把她的声音当成了王静的声音。
谢小英顺着电话说的地址，披上一件单褂，就匆匆忙忙地蹬着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去南路大排档。
当她赶到时，她看见了已经烂醉如泥的杜一鸣，偷偷在风里留下了几滴眼泪，风又偷偷帮她擦去那几滴眼泪。
她大骂着躺在饭桌上的杜一鸣，因为谢小英一生气，杜一鸣便老老实实，但也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这场泼妇骂街。
骂完之后，杜一鸣还是如一只死猪一样，赶不起来，她又开始揪他耳朵，结果把他揪疼了，无意识的一把把谢小英推开了，谢小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不少人在那里笑话。
谢小英起来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对看热闹的人大骂着，直到骂的最后只剩她自己。
她又想把杜一鸣，抬在车后座上，自己骑车带他，可自己的自行车太小了，刚扶上，烂醉如泥的杜一鸣便连人带车一起倒了下去。
她只好把自行车放在路边停车处，自己搀扶着杜一鸣一步一步地走回家，瘦弱矮小的她搀扶着她高大而且有些重的儿子时，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咬咬牙去干，这么多年也是如此的。
磕磕绊绊，摇摇晃晃地走着，但妈妈一路上并没有觉得很累，因为她一路上听到了儿子的好多话，一下子让她回到了杜一鸣小时候，每一句，她都细心地听着。
“王静…我跟你说，我妈可好了，那天带你去见见我妈…”
“王静，王静…我想吃我妈的泡的泡菜，我妈好久，没做了…”
“王静，我跟你说，我妈以前在我印象中从来都不会哭，打我的时候也不会哭，可那天早上，她在病房里哭了好久。”
“王静…我想我妈了。”
杜一鸣真的很久没有叫谢小英一声妈了，虽然谢小英平日里一点都不在意，可她现在一直在一旁听的，杜一鸣叫一声妈，她就答应，没有插话，只是不断眨着眼，抑制眼角泪水的流出，只是回应着杜一鸣的一声“妈”。
直到，直到…
“对了，王静，你知道我得癌症了吗，晚期了…治不好了，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爱我，你要一直陪着我，好吗，好吗…”
谢小英听到了，愣了好久，她不知道儿子从哪里听到了，她一下子傻了，脑子一直幻想着一直欺骗儿子的美梦一下子支离破碎。
“王静…”
杜一鸣打了一个嗝，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她哭了，但哭的很小声，之后杜一鸣再也没说过话，只是在那里哭，直到大汗淋漓的妈妈把他抬到病床上。
五
不知又过去几天光阴，杜一鸣一直像个闲人一般，有时偷偷品尝着谢小英的泡菜（谢小英不允许他吃多），有时出去溜溜，有时看看病房里电视里老掉牙的小品打发打发时间，而谢小英一直匆匆忙忙，奔走东西。
这天，阳光拖着懒散的身姿洒向躺在病床上瞎想的杜一鸣，他正好闲来没事便出去走了一会。
步伐又让他转到了老孙的病房外，这次他没有在病房里看到老孙，原先老孙的病床现在换了一个人，而在病房外公共座椅上看见了那位白发老太太，她的旁边有一大堆的包裹，她死死地抱住一个黑色的罐子，在医院的走廊上瑟瑟发抖地看着那个黑色的罐子。
老太太嘴唇好像一直瑟瑟发抖，对着黑色罐子在说：“老孙”。
杜一鸣叹了一口气，便假装镇静地离开了，拿着杯子去下一层楼去接一杯水喝。
由于杜一鸣这一楼层没有饮水机，如果想喝水，最近的，也就是下一层楼的眼部患者的楼层了。
楼下的走廊里只有几个人，特别安静。
他正要拿着杯子上楼时，想着刚才老太太的事情，这时，一处病房里走出了一个女孩，他起初并没有在意，拿着水杯喝着水，准备绕开着她。
可女孩径直地走向他，杜一鸣一个不留意，水杯被撞翻了。
“小心！”
杜一鸣以极快的速度抱着女孩。要知道那水是很热的，杜一鸣都在杯子边小心吹的气才慢慢地喝着。
水全洒在了抱着女孩的杜一鸣的后背上。
“啊！”
杜一鸣被烫的，痛地喊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在他怀中的女孩惊慌失措地喊着。
杜一鸣把吓坏的女孩扶到公共座椅上，自己靠再走廊墙壁地瓷砖上，试图利用瓷砖的冰冷安抚后背的炽热。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见过冒失鬼，没见过你这样的冒失鬼啊。”
他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没事吧，你。”
杜一鸣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脸上有一大片红色斑迹的女孩。
“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被吓得快哭出来了，说：“我眼睛看不见，我想上个厕所，但我家人都不在，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想哭，但哭不出来。
“我没事，你没事吧，真是对不起。”
女孩一直在公共座椅上向前对着墙上挂画里的李时珍做着鞠躬的姿势，而她可能不知道杜一鸣在她旁边。
“啊？”
杜一鸣看着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愣了一会，又说：“我带你去厕所吧！”
“不用，不用，真不用，对不起..”
“没事。”
杜一鸣强忍着疼痛，缓缓站起来，耷拉的袖子，示意让女孩抓住她的袖子。
女孩双腿紧紧夹着，嘴上却一直说着不用。
可后来她还是拗不过杜一鸣，便拉着他长长的袖子一步一步走向厕所。
到了女生厕所门口，杜一鸣拜托一个女人好久才勉强让她把女孩带进女生厕所里，又在外面等了好久。
“你出来啊！”
女孩没想到他还在。
“嗯嗯嗯…”
“我把你带进你病房吧。”
“那谢谢你了，谢谢了，你在哪个病房，等到我家人来，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不用了，我今天刚办理出院手续，马上要走了。”
女孩边拉着他袖子边和他聊着。
“你叫什么？”
“杜一鸣，你呢？”
“我叫林安生。”
“那个，到了哈，我走了哈。”
“那个…谢谢…真的谢谢你了…”
杜一鸣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