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霏儿的前半生》第2章 幼年的朋友
时间好快，霏儿忘记了曾经有过的害怕和恐惧，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长大的，只记得幼年曾和母亲晚上一起睡觉以及跟着母亲去菜园的情景。
霏儿虽然孤独，可是她健忘，不管多么伤心难过，只要睡一觉，醒来她什么不快都不记得了，依旧天真活泼，大胆，想干什么干什么。
一天晚上，她和妈妈睡在一起，妈妈没有搂着她睡，灯熄了，妈妈早已经睡着了，可是霏儿怎么也睡不着，她想喊醒妈妈，想和妈妈说说话，她想听妈妈给她讲故事，她想告诉妈妈，她没有朋友，没人陪她说话，她觉得好孤单，她想要朋友，想要很多的朋友，想要每天能陪她说话的朋友。可是妈妈干了一天的活，太累了，没有精力给她讲故事，也听不见她心里想的。
她的母亲没读过一天书，除了认识自己的名字，她大字不识几个，她听母亲说过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读书，她看着别的孩子去读书时，也会背上书包要去读书，她的爷爷总会阻止她，说“你个姑娘家去读什么书，不干活，就会饿死”母亲那时还小，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每天她只能羡慕那些读书的孩子，多想自己也能和他们一样，但最终她没能进学堂，只能拿起羊鞭，跟着大点的孩子去放羊，摔倒过多少次，她也不记得了。但是每次放羊回来，她会去她爷爷看的果园摘果子，她爷爷会喊“你下来，那是大家的果树，果子不能摘了吃”，她不管，依旧会摘几个果子跑掉了，气的她爷爷干跘脚。母亲还告诉霏儿，她一有时间就会凑到那些识字的孩子旁边，听他们讲画本子，但她也没听几个，因为她还要干活。在她九岁的时候，就去河里捞沙石。因为太小没力气，刚捞一点就又被河水冲走了。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大字不识几个，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只知道干活，只知道孩子不哭不闹就好，从来不知道问孩子需要什么，一天玩的开不开心，晚上累了，倒头就睡，更别说会讲什么故事了。霏儿只能在黑夜里眨巴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她想着“如果自己有朋友，那该多好，她可以和他们一起玩耍”，想着想着，她突发奇想“没有朋友，我也可以自己玩啊”，于是她把头钻进了被窝，然后顺着被子往下爬，一直爬到床尾，她的头也从被窝里挤出来，然后站起来，什么也看不见，她凭感觉往前走，到了床头又把头钻进被子里，就这样一遍遍重复着无聊的游戏。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往前走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就从床上摔下去了。落地的声音很大，却没有惊醒梦中的母亲，可见母亲确实是太累了，她没有哭，她不想吵醒母亲，她知道，母亲为了这个家太累了，她不想成为母亲的累赘。
第二天，母亲还得起早干活，家里的重担全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家有八十岁的老奶奶需要照顾，父亲是个修理工，有自己的修理店，可是他挣的一点钱从来不给家人用，而是将它们放在了赌桌上。
或许是穷怕了，父亲总是做着一夜暴富的梦，不管谁劝他都没用，他总会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来推脱，母亲只知道干活，从来不过问父亲挣的钱去了哪里，偶尔问起，换来的不是解释，而是一顿责骂，为此两人也会大打出手。
他们之间本没有爱情。在那个婚姻包办的年代，他们都是遵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爷爷长得很丑，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客，乡里乡亲的大家都知道。外祖父是木匠，在外出做木活时见过她的父亲，觉着人长得好，就决定把女儿嫁给他，而她的外祖母不同意，说他的父亲长那么丑，孩子肯定也丑，但是外祖父告诉外祖母说“他的父亲虽然很丑，但孩子跟舅舅一样，长得好看”，后来她的外祖母见了她的父亲，也觉着长得好，就同意把女儿嫁给她的父亲。
就这样，他们两个陌生人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下结合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家庭。那时候因为家里太穷，吃不好，母亲总喜欢回娘家小住，一去就不想回来，每次都是待两天，由外祖母好说歹说地劝她回来。回来时，她的外祖母总会把吃的粮食和做好的馍馍一并让带回来。就这样，他们家主要靠外祖家接济，让他们家挨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她知道母亲小时候就开始干活，但是外祖家的条件比他们家要好很多，母亲虽然干活，也没吃多大的苦。可是现在母亲为了这个家很辛苦，总是起早贪黑。母亲说过自从有了霏儿，她知道自己再也改变不了现状，只有好好干活把日子过好，幸好母亲是个非常勤快的人，她把地翻的特别松软，所以庄稼每年都很好，人们都夸母亲勤劳，是个好媳妇。她们家再也不愁吃穿了。只是这一切让母亲累得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幼小的霏儿，霏儿就跟着母亲在田间长大，在母亲干活时，她总是和小草小虫子玩，把它们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她总会问它们“你们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你们的家人都去哪里了，有没有陪着你们，我可以和你们做朋友吗？那样我就可以给你们好吃的，我会将我的饼干留给你们”，它们没有回应，可怜的霏儿，她以为是自己没有拿来饼干，它们不相信她才不回答的。于是她又会接着说“那好吧，既然你们不信，等我下次拿来了饼干，你们就不会觉着我说谎骗你们了吧！我很高兴认识你们，我要和你们成为永远的朋友”。从此，她有了很多的植物和小动物朋友。
霏儿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她太孤单了，她需要朋友，需要亲人的陪伴，所以这次虽然摔得很疼，可是她不想吵醒妈妈，她怕自己的哭闹会让妈妈不喜，以后就不陪自己睡觉了。所以她没有哭喊，她知道哭喊没有用，至少这次母亲就在她身边，她不怕黑夜，也不怕疼，她要做个坚强的姑娘。就这样，她没有喊疼，也没有喊妈妈，她自己慢慢地爬上床，安静地睡觉，没一会就睡着了。
那年她只有四岁，别的孩子还在哭喊着要糖吃的年纪，她却懂得了自己的伤口自己来舔舐，哭是得不到糖的，还会招来更多的不喜。
她也不记得自己几岁了，只是依旧很小，菜园因有杏树，桃树，所以地里长出了很多小树苗，她把它们当成了朋友，她要带它们去和自己一起生活，有它们陪着，可以说说话，那样她就不再孤单了。所以她用树枝把幼苗从土里挖出来，在根部裹上厚厚的一层泥土，听人说，幼苗要和树根的土一起才能成活。然后她又问母亲“妈妈，把树根下的土带上，它就不死了吧”，母亲看着她，笑着说“对，因为小树苗也是有家人朋友的，它会想家，想亲人和朋友，根部的土就和它的家人一样，那样它就不想家了，也能更好地生长”。就这样她把一棵棵小树苗都移到了院子后面的空地上，在它们周围用土围一个圈，防止浇的水流淌。她每天把酒瓶挂在小木棍的两边，然后挑着担去水渠边取水，然后去浇灌她的小树苗。
日复一日，树苗不但没有长大，而且慢慢枯萎了，她好伤心，好难过，好不容易带来的朋友怎么这么快要离自己而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去问谁，只有她一个人蹲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把脑袋耷拉下来的小树苗，那是她的朋友。她问小树苗“你们怎么了，是生病了吗？怎样才能让你们好起来，你们说，说了我去找医生，让他们来给你们看病，相信很快你们会好起来，你们不要死，如果你们死了我该怎么办，你们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们，求求你们，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活着，我这就去喊妈妈，让她来帮助你们，妈妈种的庄家长得可好了，栽的树苗也长得很好，相信她一定有办法的，你们等着，我马上去找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找母亲。这天母亲刚好在家，她拉着母亲去看她的小树苗，母亲看后说“它们已经死了，你不要难过”，“可它们是我的朋友，我怎能不伤心？”她哭着说。母亲告诉她说“它们已经死了，你哭也没有用，再说了那种果核长出的幼苗是很难成活的，人要向前看，不能只守着过去不放”。她知道哭泣是最没用的，即使她泪流成河，她的朋友们也活不过来，在伤心难过中，眼睁睁地看着一棵棵幼苗枯死，它们都死了。她停止了哭泣，也不再流泪。她不相信自己养不活那些幼苗。她坚信，只要自己给它们更多的关爱，多给它们水喝，多和它们聊天，它们一定会健康地成长。
后来她又从果园找来新的幼苗，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她忘记了，不知这样一次次地栽种了多少次，最终幼苗还是没能顺利成活，而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地长大。
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能够长大，幼苗却不能成活，她想“是不是自己的爱太沉重了，它们受不了就离她远去了”。
那时候她不懂小树苗是需要呼吸，不能一味地浇灌。以为自己需要关爱，小苗也需要，却忽略了爱是需要自由呼吸，需要同伴，需要家人，需要适合自己的生长环境。没有亲朋好友的呵护是孤独的，或许它们忍受不了分离，一个个相继离去，可是她一直没明白这个道理。
她太孤单了，太需要朋友了，却不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她以为把自己缺失的爱都给它们，它们就不会孤单，就能健康地成长。
爱就是这样，当我们得不到时，会感到孤独。
善良的人总喜欢把自己得不到的爱全送给需要的人，却忽略了如果给对方太多的爱，会让他们感到压抑，最终适得其反。爱要用心爱，但要适可而止，不能过度地去爱，让爱成为一种负担。
她爱的方式错了，终究还是没能留住她的那些小朋友，最后只剩下她孤独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