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
精品美文小说推荐

买来的表姐我小说(残缺的美全文免费阅读)

《残缺的美》第5章 冰巷腊梅开

新绿终于冲出了寒冬,那是火与冰的搏斗。

度数低的电灯光下,顺北山墙下铺一床,躺着一病孩,紧闭双眼,汗如水如油。他轻唤妈妈,没人理。

邻居李奶四腿八叉坐在桌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对南山墙下床上纳鞋底的张婶说着话。李奶患“突眼性甲亢症”,特易兴奋。这孩子怕是难活过今冬了。小两口这是什么命哎?三年前“产后风”,二丫死了。三孩才二岁,又得了什么“多发性神经根炎”,谢天谢地保住了命,可是医生说留下的后遗症难治得很呐。张婶纳鞋底的手停了一下。李奶,你说床上的孩子得的什么病呢?怎么这么重呀?李奶欲言时,门响了一下,孩子爸背着三孩进了屋,孩子妈提着一大包药紧随其后,并快步跑向大孩子。二位邻居被谢后离去,安慰和摇头是仅能做到的了。少妇握着病儿的手,贴上口唇,泪水潸然而下。

妈妈您去哪儿了?李奶说我要死了,死了就见不到您和爸爸了,是吗?少妇手颤了一下。儿啊!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长成壮壮实实一大小伙子呐。少妇转头问孩子爸,昨天医生在诊室里悄声说大孩子病怎么样呢?病历呢?说着话取来干毛巾,在炉上烘热,给孩子擦起来。孩子摸着妈妈的脸。妈妈,我会好的,别再哭了,笑一下吧!西北风在吼鸣,暴雪狂卷,门窗玻璃就要鼓下来了。门边站着孩子爸,反复地念着:阴阳两虚、禀赋不足、严重营养不良,病重。哎——他滑蹲下去。

天亮了,风停,雪也住了。男孩睁开眼,爬起来,冲到床头的窗前,极目四合院的角角落落。昨夜风雪真大啊。屋上瓦白,槐树白,门外锅灶及风箱白,院边隐蔽墙上白……屋根堆着厚厚堆扫的雪;屋檐下挂着冰凌:好一个冰雪世界。

病儿回头向着妈妈笑。妈妈我好了,我要出去玩!妈妈盯着孩子发愣,看了一会儿,又看不出来什么,摇了摇头。不行!你就老实地躺着吧,受了寒,可就要了妈的命啦!孩子看着窗外好像没听见妈妈的话。我要憋死了,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就一会儿,行吧?回来吃个大馒头,病就全好了。爸爸不是说这病全靠饭养吗!终于,妈妈让步了。一会儿,就一会儿啊!不然爸爸会生气的。后面的话哪能听到?孩子已然在门外了。

出得院门,站在石鼓旁打了个寒颤。从东头关闭的巷口黑木门看到西头巷墙,无趣地蹲下来,托腮打量四周。巷里扫出一条路,地上露出青青的石面。雪堆在墙边有一尺厚,屋檐下挂着冰凌。一只麻雀歪着头觅食,还有一只在对面屋顶响应着——着急地蹦跳:哪有?哪有?

这个男孩就是六岁的我。

身后门响了一下,露出李奶的头。进来!小兔崽子,你这是作死啊!精神反常啊!这个平常就凶巴巴的老太太一直招人烦,不理她。我站起身,去追麻雀,张着两手向上攉一下。噢——嗤!“噌”——麻雀飞起来。快跑,快跑——吓死人了!它们飞到不远处落下,望着这边交谈。这个孩子咋瘦成这样呢,粮食可是好东西,好好吃饭,也不至于这样瘦啊!头可不小,啧啧!我知道它们是说我的,就哈哈大笑起来,在雪地上打滚。墙上雪好像震落了不少,纷纷而下。我开始跑起来,从东到西,折回再跑,汗又出来了。不怕,管它做什么?我想。

巷墙北面开三个院门,西头第一院很大,妈妈说过院主人是开棉行的郝老板,南面墙开院门一个,是个助产士的家。

郝家大院开了门,款款走出一女子。约三十岁,比我妈大些。双手将一大束腊梅拥于胸前,有粉色的,有红色的,粉的有丹心,红的艳如烈火。昂首挺胸,却满脸忧伤,走向巷口。我知道郝宅里有梅树,曾进门玩过。

美丽和高雅难掩痛苦面容。我想为什么?阿姨,您哭过了?少妇转头看过来,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答非所问应了句话。孩子,你好吗?要多吃饭啊。我……我啊,哎!去给梅儿送花去。这花好看吗?梅儿最喜欢啦!我怯生生回答。好看,太美了!您也很美——阿姨!乖!真乖!好孩子,你是马家的大公子吧?他轻轻抱起我,在额头上亲了一下,放下我将转身。我声音低下来,望着腊梅说,阿姨,你可以给我一枝梅花吗?我也很喜欢它,这么冷的天气还开得这样漂亮有骨气,我保证好好养它,插在我家蓝宝石色花瓶里。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懂事。我得了一枝粉的一枝红的。她在我的谢声里转身,肩膀动了两下。我脑子里有个大问号:她为什么总是哭呢?

我怅然站了一会儿,进门去。妈妈迎过来,告诉我她是郝家的三小姐,新近丧女,据说得的“流行性脑膜炎”,治晚了,没治过来。郝阿姨不吃不喝整日哭,梅儿梅儿的唸着,今天是梅儿死后“头七”,这是给梅儿上坟去的。济南是个寒冷的城市,又一场暴风雪来临,我身体在好转,胃口出奇的好,妈妈也有了笑脸。我们坐在炉旁,我一心想往外跑,妈妈讲了郝阿姨的事。

那天,郝阿姨给梅儿上坟回来,一路上哭着唸着,神情恍惚,大概看见迎面跑来的黄包车上坐着又哭又笑的梅儿,就冲上去,被车夫和车杆撞翻在地,磕上石头,头上出着血昏过去了。送到医院,医生诊断大面积“脑出血”,无计可施。就这样,郝阿姨整日想孩子,随梅儿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对母女是纯真、美丽、善良、亲情的化身,如今已不在人世,嚎啕的我宣泄着心中的绝望,我哭了很久,很久。我要当医生,我说。

梅插在瓶中,红的如艳火,粉的有丹心。

我行医五十四年治愈人无数,包括不少快死的人。我完成了我的承诺。

继续阅读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