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唐朝旧梦之状元格》第7章 崔希逸之死
大唐开元二十六年六月，远去河南的道路上却出现了一支由军士组成的送丧队伍，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定州博陵郡，队伍没有吹锣打鼓，只有领路人撒着白纸钱，引亡魂归路。棺材后跟一辆马车，车中坐着四人，两个大人两个少年，均披麻戴孝。一大人眼中噙着泪水，却隐忍未发：
“生前为朝廷尽心尽责，死后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悄悄拉回老家安葬，这天子是个什么天子？”
“欸，幼卿兄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刚才的话，足以让你我掉脑袋。兄长英雄一生，政绩显著，百姓无不爱戴于他，陛下想必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唉，良佐兄啊，我何尝不知？我只是替希逸不值，想他弱冠之年入仕，所到之处勤政爱民，老百姓无不交口称赞，这样的人，最终却落了个背信弃义、人人唾骂的结局，叫人如何接受？”
崔良佐宽慰道：“幼卿兄不必过于悲观，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这不就是咱们仕人的信仰吗？”
几声叹息，无可奈何。
“父亲，清荷妹妹还不知道伯父去世的消息吧，伯父那么疼爱她，她知道后可如何受得了？”
崔鹏满脸担忧，崔良佐亦是面有悲戚：
“是啊，我这个兄长，一生最引以为傲、最疼爱的就是他这个聪慧乖巧的女儿了，唉，可怜的孩子。”
崔希逸在任上暴毙，其弟崔良佐为其扶棺还乡，崔希逸生前好友裴幼卿不顾被杀头的风险，也来送崔希逸最后一程，少年杨护应崔鹏之邀也跟着一起，加入了送丧队伍。
崔希逸的死讯传开，皇帝下严旨，不准老百姓迎灵、送葬，不准民间议论，若有传播谣言者，杀无赦。
灵车刚到博陵郡下，一妇人以及十数家丁便跪倒在灵车前，痛哭流涕，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崔良佐赶忙扶起妇人：
“阿嫂，切莫太过悲伤，先把兄长灵柩迎回府上再说。”
妇人强忍悲恸，用手摩挲着棺木，艰难地点点头。
崔府已挂起了引魂幡，当灵柩进门的时候，内堂冲出来一个约八九岁的小女孩。
“父亲，父亲，你不要清荷了吗，唔……呜呜……父亲，你快回来吧，父亲……女儿再也不和你顶嘴了……呜呜……”
小女孩无助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以致昏死过去。
依照皇帝旨意，停灵不能太久，回到博陵便立即发丧。
此中事务均由皇帝钦点的人打理，崔氏族人不得插手。
隔天，崔鹏找到杨护，说清荷妹妹醒了，但始终闷闷不乐，不思饮食，伯母叫他们二人去陪陪她，也让她心情好受一些。
杨护应允。
两人来到清河闺房门口，婢子给二人行礼退下，崔鹏假装咳嗽了几声便推门而入。
崔鹏故作高兴，问道：“清荷妹妹，醒啦，怎么样，身体可好些了？”
“妹妹，来，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认识，好不好？”
清荷半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无一点血色，看来是伤心过度的缘故。
“你不用来安慰我，我知道父亲不会回来了，我只是……呜呜……只是很想念他……”清荷又掩面哭起来。
“清荷妹妹，伯父已经去了，你这样又是何苦呢，想必伯父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妹妹你这样。”崔鹏安慰道。
没有回应。
杨护夺口而出：“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崔伯父已去，你这样不吃不喝，难道是想饿死自己，去陪崔伯父吗？”
“杨护！”崔鹏示意他别太过分。
杨护未曾理睬。
“我下去陪父亲，又有何妨！”
“人死不能复生，你想想你的母亲，你若是不在了，她该当如何？况且，崔伯父死得蹊跷，你难道不想查明原因，就一心想寻死？”
杨护故意激她，说道：“要是那么没志气，那你现在就去寻死好啦，撞墙撞柱上吊跳井，比饿死来的快！只是这些死法会让你变得很丑，到时候崔伯父在九泉之下都认不出你！”
“那我岂不是找不到父亲了？”
杨护见清荷入了坑，说道：“你都变丑了，崔伯父肯定认不出你。”
“那我不要死，我要替父亲报仇，然后再漂漂亮亮的去见父亲。”
“妹妹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啦，要不你先喝点粥，我们再从长计议怎么查案。”崔鹏顺坡下驴。
“好，我听你们的便是。”
崔鹏见堂妹终于肯吃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崔鹏对杨护说还是你有办法，两句话就把人给劝回来了，换做是我，肯定没辙。杨护笑对崔鹏说，还不是因为你爱妹心切，说轻了没效果，说重了怕伤心。
崔鹏只嘿嘿地笑。
崔希逸的丧事总算告一段落。
不过对杨护来说却有个更令他伤心的消息，崔鹏父亲崔良佐决定留在博陵，替兄守灵，崔鹏自然也不能去弘农，两人即将分隔两地。
年初之时，岑参老师离开弘农，去京城参加科考，如今崔鹏也留在博陵，恩师朋友一个个离开，杨护表面上装作无所谓，内心却十分难过。
马车行至弘农郡下，杨护顾不得疲惫，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家跑，到家门口，看见冬儿正和邻家女眷有说有笑，不知何故，杨护竟不自觉流出眼泪，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抱住冬儿，冬儿一时有点楞，才反应过来是杨护回来了。
“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怎么啦，哭成了泪人儿？”
杨护默不作声，只是哭。
冬儿不知何故，只能静静安抚着他，给他擦干眼泪，边上的女孩们见此场景忍不住“嗤嗤”地笑。
“冬儿姐说你是个小哭包，果不其然啊。”
“既然小郎君回来了我们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告辞啦……”
邻人走了。
……
杨护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冬儿，
“媳妇儿！”
“什么？？？啊！！你刚才叫我什么？”
冬儿一脸吃惊。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们都离我而去了，我只有你一个了，你答应我，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嗯，阿姊答应护儿，会看着护儿长大，看着护儿娶妻生子，阿姊……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护儿的，好不好？”
“嗯嗯。”
冬儿哄了好久，才把杨护这个小哭包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