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唐朝旧梦之状元格》第10章 桃山行
杨护深夜被杨华和九命搀扶归来，人已醉。
杨宅分外安静，杨华把杨护交给冬儿。
见杨护一身酒气，冬儿搀扶着将他安置在床榻，连忙跑去厨房，端来了一碗醒酒汤，喂杨护服下，又蹲下身来替他脱下外衣，杨护像个小孩子一样乖乖坐着，嬉皮笑脸看着她，像个痴儿一般。
突然，冬儿从杨护的内衬里摸到了一个长条形木匣，杨护察觉，一把护住怀中的木匣：“别动，这是我送人的。”
“送谁的。”
“我娘子。”
冬儿浅笑：“旁人不能看吗？”
杨护用手抵着嘴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打开。
呀，红豆簪子！
“我给你看了，你千万要替我保密……我要……”话音未落，杨护就倒在床上，嘴里嘟哝着“给冬儿，给冬儿……”。
睡着了。
“好。”冬儿轻声答应，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物件。
翌日清晨，早早就听到杨儇在院子里背书。
“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謏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
院子里崔鹏正在和杨华九命等人叙旧，这时，飘来一阵苏合香，众人闻香而去，着一身浅黄色长裙的少女向众人款款走来。
“早就听说崔兄有个宝贝妹妹，容色倾城，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九命说罢望着边上的杨华，却发现杨华已经愣住了。杨九命悄悄扯了扯杨华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太过轻浮，杨华收回了神，转头催促崔鹏：“崔兄，你快介绍一下。”
“何须阿兄介绍，小女姓崔，名清荷，见过各位兄长。”清荷礼貌一笑朝众人缓缓行礼，然后便低下头，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哈哈哈，我家小妹，素来这样，任性惯了，仁兄们见笑了。”崔鹏无奈解释道。
九命二人连忙自圆其说。见过二人之后，清荷自顾取过丫鬟手里的面纱，带上了。
不一会，杨护匆忙赶来：
“诸位久等，杨护之过也。”
“昨夜喝醉了，今天差点起不来。”
杨护又特意向着崔清荷俯身作揖：“清荷妹妹，别来无恙啊。”
清荷轻轻福礼，未曾说话。
眼下正值初春，众人早就商议好要去桃山月神庙游玩。今晨杨护问过冬儿，要不要一起出去，冬儿说家里事情多，她还要忙，让杨护他们去，杨护就没再强求。
临出发时，她却来了。
她梳着时下妇人流行的螺髻，发髻别上那只红豆簪子格外显眼，穿着一件素色长裙，别有一番轻盈脱俗的味道。
“你来啦？还以为你不出门了么！”杨护惊叹，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听说，桃山的花开了。”冬儿笑道。
“冬儿姐能加入我们，想必某些人要开心坏了。”杨华边笑边瞥向杨护。
一路上，一向话不多的杨华像变了个人，喋喋不休地给众人讲述桃林典故，仿佛他才是从小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桃林的月神庙是一座无人在意的小庙，世人信观音，信药王，信财神，信往生，偏这月神只掌管潮汐，潮起潮落与世人升官发财何干？久而久之人们便不信了，月神庙因此荒废。
一行人登上桃山，便陶醉在这映入眼帘的落英缤纷中，这漫山遍野地绽放，也是应了那句“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了，就算是刹那光景，一片片盛开的桃花坠向行人的身上，再慢慢掉落，融入大地。此刻，某些人心里的桃花也盛开了。
冬儿走在最末，杨护默默跟在她身后，忽而一片带着朝露的花瓣落在冬儿肩膀，杨护伸出手想替她拂去，却在半空中停下了，他犹豫了，立马又收了回来。
前面走着的冬儿像是能感觉到一样，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杨护。
这个场景只在梦里出现过。
冬儿轻轻弹去肩上的落花，转过身，静静望着杨护。
……
俶尔向前一步，紧闭双眼，往杨护嘴唇深深吻了下去……
“……”
杨护只觉得世界都停止了，天旋地转，只能听见心脏“噗通噗通”急速跳动着……
有的人正在经历人生最奇妙的时刻，有的人内心却是一片荒芜。
崔清荷漫不经心地看着周遭的桃树，脑子里却全是他和她站在一起的场景。
从八岁父亲去世开始，自己仿佛就再也不能做那个无忧无虑的人了，在崔府那座深宅大院里，她只能是那个恪守规矩的崔家大小姐，杨护的来信便是她闺中生活为数不多的慰藉，信里杨郎会告诉她“扪虱而谈”是怎样的胸襟，蓬莱仙境多么令人向往，居延之雪是多么美丽，来信中她看到了杨护的文采非凡，看到了他的学堂趣事，看到了他的理想抱负。
他曾多次邀请她春暖花开时来桃林，一起去看看那明媚的春色。
这是她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啊！
唯独没有说的，就是他已经有佳人在侧了。
真是个骗子！
清荷越想越气，根本没注意到前方杨华把树枝弯成弓形，趁清荷不备，松开手……
啪！
枝条打在崔清荷身上，桃树上的花瓣也和着露水一起淋了清荷一身。
“啊！”，“你干嘛？”清荷语气带哭腔。
“清荷妹妹，对不起啊，我看你闷闷不乐，我只是想逗你玩，被打痛了吧？”杨华语气中带有抱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走开！”清荷怒气冲冲，一把推开杨华。
桃林一角。
现下杨护和冬儿两人反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我们赶快些吧，九命他们还在等我们呢！”杨护说道。
“嗯。”冬儿点头。
杨护也不等冬儿同意，牵起冬儿的手，紧紧握住。
崔鹏杨九命等人走在前面，早早就进了月神庙参观。
崔清荷原本身子骨就比较柔弱，被淋了一身水，加上心情郁结，还没走到月神庙，竟晕倒在地。
一旁陪伴的杨华心急如焚，顾不得其他，抱起清荷就往山下跑。
傍晚，清荷醒来，打量着周遭，屋内只有冬儿在。
“……你怎么在这？”清荷不解。
“你晕倒了，大家都吓坏了。”冬儿解释。
“我没事了，你出去吧！多……谢！”
冬儿心领神会：“他们都在外面，怕打扰你，所以没有进来，衣服我替你换好了，药你的婢女在熬着，等会记得喝！”
……
“阿秭～”
“你和杨护真的在一起了么？”
“嗯。”
“好。”
当天夜里，崔清荷就借着身体不适，告别众人，回博陵了，崔鹏担心妹妹安危，也跟着一起走了。
望着崔氏兄妹远去的背影，九命把杨护拉到一旁。
“崔小姐是为你而来啊！”
杨护皱了皱眉头：“你在说什么？”
“护儿，有件事情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你知不知道今日我在月神庙里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杨护不以为意，许是早就习惯了杨九命神神秘秘那一套了。
九命从怀里掏出一段红绸，递给杨护。
“这是我在月神庙背后的桃树上发现的。”
杨护接过红绸了看了一眼。
“陈石、李如恩，花开花落长相守，岁岁年年不分离”
杨护一脸懵看着杨九命，九命却坚定地点点头。
“冬儿就是李如恩！”
“胡说，你如何知道？”杨护似有怒气。
“我阿爷在御史台任职时，曾亲历镇江节度使李居延案，李家被抄家时，他在院子里见过李如恩，后在家宴上认出来了，我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加上李如恩是罪臣之女，身份公开势必影响你，还不如让她以冬儿身份留在你身边。”
“那你为何现在又要告诉我？”
“护儿，这女人配不上你！一面和你情真意切，一面又和其他男人海誓山盟。”
杨护往后踉跄几步，儿时的记忆一下子涌来。
陈石，李如恩。
此刻那句“长相守，不分离”像一把尖刀扎在杨护心中，这么多年，冬儿怕是从未相信过自己，也不愿意告诉自己她的身份，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杨护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一只手搭在城门上，好让自己有力气站起来，另一只手把红绸揉碎，攥在手里。
夜，静的出奇。
杨护推开房门，冬儿正坐在塌上，翻看着杨护的诗文，见杨护回来，笑盈盈朝杨护跑来：“他们都走了吗？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快，把衣服换了。”
杨护未曾理会冬儿，自顾上床，倒头就睡。
冬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虽不知何故，又担心杨护着凉，赶紧把被子给杨护盖上，坐在床沿，细细端量着杨护，刚要伸手给杨护理下碎发，杨护一个翻身，背对着冬儿。
冬儿太了解杨护了，知道他一定是生自己的气，今天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冬儿仔细想着。
很快脸僵住了，难道！冬儿一阵后怕，不敢往下想，替杨护掖了掖被角。
关门离去。
这边，杨护睁开眼，止不住哭到颤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冬儿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感觉像是离自己很远，远到他根本看不见摸不着，他很难受，却不知道怎么排解。
他嫉妒那个叫陈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