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释迦牟尼传》第五章 情缘未了（上）
悉达多太子在苦思冥想中渐渐长成了一个仪表堂堂的青年。然而，成年后的悉达多更加忧郁内向，沉默寡言了。
净饭王为了使悉达多变得活泼开朗，便不停地为悉达多举行歌舞宴会。于是，华丽的四时宫殿里日日歌舞升平，美乐不绝，到处都是婀娜多姿的妙龄美女和吃不完的美味佳肴。
悉达多对这一切只感到深深的痛苦，这并不是因为他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因为他太爱这一切了。
那是一种深沉的爱，爱得痛苦，爱得绝望。看着那些为他歌唱舞蹈，为他美丽的姑娘们，他的心因为爱和感激而充满怜悯。悉达多常常避开喧闹的人们独自在夜色里徘徊。
太子望着月光下浓浓的树影，思考着死亡这个沉重的问题。国破家亡的危机感越来越沉重压迫着他的心,他忍不住仰望宇宙，默默地呼唤着:
“神啊，请你们告诉我,怎样才能使我所爱的人们逃避死亡的魔掌?神啊，再请你告诉我，怎样才能使我的国家和城市避免灾难和毁灭?
浩渺的宇宙静默无声，死一样地沉默着。
悉达多叹息着回头遥望灯火辉煌的宫殿，那里不断传来欢声笑语和悠扬的旋律，窗扉上舞动着美女们飘逸的身影。
他想:几十年前这歌舞、笑语、美女和一切爱他的人是没有的，几十年后这里又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从哪里来?他们又要到哪里去?更可悲的是，悉达多预感到这注定要消亡的一切，将不是因为自然界的生生灭灭，而是因为战争，那种血淋淋的残忍的方式消失。
悉达多是如此明白，又是如此无可奈何，他陷入无可救药的绝望和悲哀之中。
净饭王并不了解儿子内心的悲伤，他只看到悉达多对世俗生活的冷漠。单是这一点就使净饭王非常焦虑不安。他不明白为什么悉达多不愿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在他看来可怜的太子似乎天生就不具备享乐的能力。
然而，净饭王所需要的是一位热情奔放、威武精明具有雄才大略的君王，而不是一位清心寡欲、淡泊名利的学着。净饭王把心中的忧虑告诉了一位亲近的大臣。
这位大臣说:
“陛下，我认为太子的忧郁来自于成年的烦恼。作为男子从孩童变成成年人，身体上的变化是很大的。而太子又是那么敏感细腻的人，他一定是被身体的变化吓坏了。”
净饭王说: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大臣说:
“我认为应该给太子娶一位美丽的妻子，让她的妻子去安慰他、理解他，并让他懂得成年男子的快乐。”
净饭王觉得大臣说得很有道理，便立刻吩咐这位大臣全权办理太子的婚事。
大臣接旨后，意识到自己不仅肩负着国王和太子的快乐，甚至肩负着拯教迦毗罗卫国的重任，便马不停蹄地跑遍了整个迪毗罗卫国和附近的邻国，一心要为太子寻找天下最美丽的姑娘。然而，这位忠实的大臣在目睹过无数美女之后，竟把自己的审美能力耗尽了，他再也无法确认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这期间，拘利国国王善觉王为长女挑选女婿的消息，纷纷扬扬传遍各国。
善觉王的长女耶输陀罗公主花容月貌，赛过天上的仙女。自从人们在善觉王六十大寿的庆典上目睹了她的风采后，求婚的人便络绎不绝。这使善觉王非常为难，这么多的求婚人应该挑选哪家呢？他既担心自已不能为女儿挑选到最好的女婿，又担心自己答应了一家而得罪了别的求婚着，影响与邻国的和睦关系。
三思之后，他便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这个办法便是把一头大象灌醉，让求婚着与醉象搏斗。谁能驯服醉象，善觉王便把耶输陀罗公主嫁给他。但是，只限于刹帝利种姓的人。灵善觉王为女征婚的布告一经贴出 ,很快就一传十、 十传百，轰动了各个邻国。那些刹帝利种姓中的王孙公子们个个喜形于色,奔走相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对勇敢的求婚者来说，这种求婚方式也不愧为两全其美，他们不仅可以借此在公众面前表现自己的英勇无畏和勇武之力，而且还可以娶美貌非凡的公主为妻。特别是悉达多的堂弟、斛饭王的儿子提婆达多更是信心十足，洋洋得意。
他逢人便说:
“除了我谁敢同醉象搏斗。就是有也是白白送死，只有我才是醉象的对手，耶输陀罗公主非我莫属。”
当时，为悉达多选美的大臣也夹杂在众多的求婚着之中看布告。这位净饭王的贴身大臣,从未目睹过耶输陀罗公主的芳容。但是，看见如此众多的求婚着都倾心于她，便断定耶输陀罗公主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只是，驯服醉象并非小事，假如悉达多被醉象所伤，那可是罪责难当啊!于是，这位大臣便返回迦毗罗卫城与净饭玉商议。
净饭王早就听说过耶输陀罗公主的情况。迦毗罗卫国同拘利国本来就是友好邻邦，两位国王之间的交往向来也很投缘。那次，在善觉王的寿宴上见过耶输陀罗公主以后，心里就十分爱怜，只是当时悉达多年龄还小，就没往心里去。如今太子已年满十七，长得高大伟岸，仪表堂堂。净饭王想:
假如悉达多能驯服醉象，不仅可以振兴国名，显示迦毗罗卫国的实力和尊严，而且还成就了一场美满婚姻。
只是，应不应该让悉达多去冒险?净饭王拿不定主意了。他为此召集群臣共同商议。
结果，大家一致认为:悉达多一定能驯服醉象。理由是悉达多虽然不习武艺，但是，他身材高大伟岸，容貌端庄威仪，并且反应灵敏，思维神速，岂会轻易被醉象所伤。还有一条也是最重要的理由是:
悉达多心地善良，对所有的生命都充满慈爱。人们发现，悉达多与动物之间有一种难以人言的默契。
曾记得宫里有一匹叫犍陟的烈马突然怒性大发，它一路狂奔着践踏了许多花草，还踢倒了几个马夫。悉达多看见了不仅同情受伤的马夫，也同情狂怒的烈马。他想:
你如此愤怒，受人鞭打，你的心里也很难受吧。悉达多这么想着，便对烈马产生了怜悯之情。于是他径直向那匹马走….
烈马见悉达多手里没有马鞭，又是个面目和善的人向自己走来，便愣住了。就在烈马发愣的瞬间，悉达多走上前去怀着慈爱悲哀的心情抚摸烈马的头。他轻轻地说:
“看来，不但做人苦，你这做马的也是苦不堪言啊。看看你，受人奴役，被人鞭打，最后还要被人宰杀、剥皮、食肉。”
烈马犍陟似乎听懂了悉达多慈悲的话语，它的大眼睛眨巴着流出泪来。
悉达多便牵着这匹哭泣的马，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进了马棚。
有次，犍陟病了，悉达多知道后，跑到马棚里默默无语地陪着它坐了一宿。犍陟病愈后与悉达多越发感情深厚，它成了悉达多最喜爱的马。
不单是马，就是象、鹿、驴、….是能与悉达多相处的动物，都跟他建立了纯洁的友谊。悉达多常常怀着深沉的怜悯和爱意对它们说话，谁也不知道那些动物是否听懂了悉达多的语言。但是，可以确定它们能够理解悉达多那颗善良的爱心。基于这样理由，大臣们相信悉达多一定能够驯服醉象。
于是，净饭王便把悉达多叫到跟前，对他说:
“王儿，父王见你早已长大成人。常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王决定为你娶妻，王儿以为如何?”
“父王，王儿虽然身体已经成年，可我才疏学浅，还有许多学问需要我专心求解，王儿不愿这么早就被世俗的男女情感所束缚。”
“王儿，你现在是迦毗罗卫国的太子，将来就是迦毗罗卫国的国王。谁有权力束缚你呢?父王让你娶妻，无非是想你身边多一个亲近的人，怎么会影响你研究学问呢?再说，父王为你选择的耶输陀罗公主品貌端庄，通情达理，只会对你温存体贴，夫唱妇随。”
悉达多沉默了许久，说:
“父王，我不愿违抗你的旨意。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我可以不娶妻吗?”
净饭王说:
“王儿父王也不愿意让你做不乐意做的事情。你出生才七天，母亲就不幸病逝了。那时候，我最痛心的事情就是你从此失去了一个最爱你的人。因此，我一直发誓要给你双倍的爱，要让你比所有的人都生活得快乐幸福。现在请你告诉我，父王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不。父王，你给我的爱已经很多很多啦。父王这样想，定是王儿有所不是。”
净饭王忍不住笑了:
“好了，王儿不必自责。父王那么问，只是想让王儿答应我的安排，到拘利国去向耶输陀罗公主求婚。听说因为求婚着太多，善党王决定举行盛会，谁能驯服醉象，他就把女儿嫁给谁。父亲让你去参加这个求婚盛会，并不是要强求你驯服大象，父亲只是想看看你与这位拘利国的公主有没有缘份。倘若没有，也就罢了。”
公主招亲的日子到了。
清晨，太阳还藏在山场里。那些从各国赶来的想得到耶输陀罗公主爱情的刹帝利勇士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普觉王的王宫门前的广场上，准备参与这场特殊的情场角斗。
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像潮水一样涌向广场。人们围观着，议论着，等待着，个个都喜气洋洋，其热闹的场面胜过任何一次盛会。
突然有人喊道:
“快看!悉达多太子也来了”
人们听到喊声，纷纷围上来看悉达多。因为悉达多是有名的“怯弱太子”。人们想，难道一位天性怯弱得像女孩一样的太子，也敢与醉象搏斗吗?人们纷纷感叹:爱情的力量强大，强大….悉达多是奉了父王之命才赶来的。
当鲜红的太阳爬上树冠的时候，王宫的乐队奏起了雄壮的乐曲。
一头高大凶悍的醉象甩着粗壮的长鼻子，播晃着走进赛场。它用醉眼看看四周喧闹的人群，突然狂奔起来，并发出阵阵咆哮，高高的木柱栏杆在它的咆哮声中摇晃着。围观的群众惊呼着连连后退，直到弄明白大象不可能从栏杆里冲出来，大家才又慢慢地围了上去。
这时候，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凭着一时的血气冲了进去，好像怕有人先制服了大象，自己就得不到公主似的。他跃身翻进栏杆对着大象横眉竖目，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然而，他刚冲到大象跟前，还来不及出手，大象就甩开鼻子把他举起来，嘭的一声甩了出去。人们看见那个壮汉躺在那里好久不能动弹，随从扶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右腿已经骨折，左肩脱白，而且牙齿也掉了几颗。这位壮汉羞愧难当，推开随从，拔出匕首，自杀了。
又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跃进木栏，他冲着看台上美丽的耶输陀罗公主大声说:
“尊敬的公主，别说为你驯服大象，就是为你赴汤蹈火我也心甘情愿。”
他的话音刚落，醉象就一脚踏在他的身上，于是，一个鲜活热情的生命顷刻之间消逝了。
接下来上场的几个汉子，不是被大象的长鼻子打倒在地，就是被大象柱子一样的粗腿踩成肉饼。人们看着一幕幕惨景，惊骇得哑口无言。
广场上静极了，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去送死了。站在广场中央的醉象高昂着鼻子，慢腾腾地散着步， 不时发出一两声吼叫，好似在说:还有谁敢上来?有种的请上来呀….这样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上场。大象不知是酒劲过去了，还是失去了斗志。它垂下高昂的长鼻子，懒懒地在地上摆来摆去，荡起阵阵发白的烟尘。
突然，人群又骚动起来，只听有人喊道:安
“快让开，有人要上场了。”
只见一个大汉，推开众人翻进栏杆。这大汉虎背熊腰，头上缠着一条金黄的纱巾，腰间系着一条鲜红的绸带,光着膀子，胸前一片密密的黑毛。大汉带着几分醉意,摇晃着走近大象，突然，他出其不意地紧紧抱住大象的鼻子，运足全身的力气想把大象拽倒。大象的前腿跪下了，眼看大象就要摔倒了，大象瞪大眼睛看着这位勇敢的挑战者，呼呼地喘着气。
这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大汉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就在这时候，大象拾起它的大脚不动声色地踩在大汉的腿上，大汉惨叫一声，松开了抱着象鼻的双手，大象又慢慢地抬起另一只脚踩到大汉多毛的胸上…..
广场又变得鸦雀无声了。
悉达多看到这一幕幕惨状，心便痛苦地颤抖起来。为了阻止醉象继续伤害更多的生命，悉达多决定挺身而出，驯服醉象。于是他对净饭王说:
“父王，让我去试一试。”
净饭王早被那些年轻人的惨死吓坏了，连忙劝阻道:“王儿不能去，我们这就回家。”悉达多说:“父王，请您放心。”
悉达多离开净饭王的七宝轮车，翻进木栏，径直向大象走去。一路上，他悲哀地想:象啊，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本来也有可爱的家庭，有妻子儿女，也许还有父亲、母亲。是别人灌醉了你，让你失去温顺的天性，假如我的死能使你清醒，象啊，你就杀死我吧。
大象目不转睛地看着悉达多，眼睛里充满悲哀和倦意。
悉达多走到大象身边，俯下身去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大象受伤的身体。大象在悉达多的抚摸下渐渐清醒了，它伸出长长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