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計一千八百兩。
才不到三個月呀!
這個孽子!
孽子!!!
元氏閉上眼,心裡頓時有了決斷。
賣子就賣子吧,好歹還有人願意買。
她先找老夫人商量,老夫人一番唏噓,最後來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她時日不多,管不了那麼遠,讓元氏自己作主。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只差沒放鞭炮慶祝。
反正娶商賈女的是大房,是謙哥兒,沈家門風本也被他敗的差不多了,不差這一件事。
娶個財神爺有什麼不好?
總比他們親自去討生活強吧?
沈懷謙被禁足在書房,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軟柿子當即失色,又蹦又跳,激動大喊:“是母親瘋了還是我耳聾聽錯了!”
“你讓我娶商賈女?你居然同意我娶商賈女?!”
“你們不如干脆將我賣去南風館算了!”
元氏無悲無喜地看著他,“群芳閣,一千一百兩。”
“廣源茶樓,二十五兩。”
“水袖居,十兩。”
“長樂坊三十兩……”
元氏每念一句,語氣就冷一分。
唸到最後,好比寒刃砍在嚴冰上,那聲音清脆而刺耳,直擊在場眾人的靈魂深處,讓人心生寒意。
她每念一句,沈懷謙的心就跟著抖一抖。
群芳閣,一千一百兩?
有那麼多嗎?
他都幹啥了?
他沒幹啥呀!
不就是喝了點酒,買了菱歌兒的初夜嗎?
想到那晚,他又想到菱歌兒的歌聲。
那是他睡的最好的一晚。
要不是贖身必須要現銀,他早就將她贖出,另置個院子,天天聽著她的歌聲睡覺。
想想就很美。
“共計一千八百兩,還不算那些沒有送來賬單的。”
元氏語氣悲涼沉痛:“沈家賬上,現銀還有三百兩,你告訴我,拿什麼去給你清賬?”
沈懷謙瞬間從美夢中驚醒。
“三百兩?”
他嗤了聲:“母親老來這一套,一點新意都沒有。”
每次不想他出門,就說家裡沒錢了。
上次說還有二百兩,上上次說只有八十兩。
元氏將家裡的賬本扔到他腳下,“你自己看。”
“連那些商賈小人都知道沈家要賣宅子,你難道不知?”
沈懷謙心裡咯噔一聲,有什麼東西在急速下墜。
他想起來了。
前兩日,方可為貌似問過他一嘴。
問沈家要賣祖宅,是不是真?
他當時差點就和方可為幹起來。
沈家祖宅怎麼可能賣?
賣他也不會賣宅子!
沒想到,一語成讖。
沈懷謙艱澀地張了張嘴,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竟是真的……沈家竟是真的落敗如此。
而他,無疑是加速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所以,賣他,還是賣祖宅。
沈家已經有了選擇。
沈懷謙又將嘴巴張大了些,總算是發出些喑啞暗沉的語調。
“能,能賣多少?”
一個賣字,狠狠刺痛元氏的心。
她眼淚差點湧出,輕聲道:“可解沈家燃眉之急……日後,若日後沈家能起死回生,母親允你選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
群芳閣的賬目上寫的清清楚楚,她是知道菱歌兒的。
大不了,納為妾。
左右商賈女都娶得,勾欄女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再想遠一點。
若沈家還能更上一層樓,再立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為正妻便是。
區區商賈女,給她一個平妻的位置,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元氏心裡的算盤,打的在場每個人都能聽見。
沈懷謙笑出了聲,只是笑的有些難看。
“如此,再沒人說我是廢物了吧?”
廢物可賣不了如此好價錢。
……
消息傳到姚家時,姚珍珠正在整理賬本。
她只淡定問道:“條件都答應了?”
佟媽媽興奮道:“答應了答應了,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八抬大轎,絕對的正妻之禮!”
她沒說,沈家本只願意娶為平妻。
為此,還大罵姚家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後來,見佟媽媽一臉為難,卻沒有鬆口,老夫人這才站出來一錘定音。
說罷了,先應著,日後的事日後再說。
言下之意,等沈家翻身,休妻還是另娶,還不是沈家說了算。
佟媽媽心裡暗罵沈家齷齪陰險,可畢竟是日後的事。
日後的事,關她什麼事?
只要親事說成,那筆豐厚的禮金,夠她直接請老不幹了!
眼下,又何必說這些噁心財神爺呢。
佟媽媽心思轉了轉,又樂呵呵地說:“沈家就一個要求,要快!”
姚百萬扯著嘴唇哼笑了聲。
再晚些祖宅就沒了,能不急嗎?
姚珍珠吩咐初宜先給佟媽媽備了一份禮,讓她在接下來的流程中,多費些心。
佟媽媽心領神會。
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確實易生變數。
“姑娘放心,沈公子已被沈老夫人軟禁在府上,出不了亂子。”
話落,佟媽媽也覺得有些荒唐。
她幹這行幾十年,只見過男人強娶豪奪,還沒見過女方為嫁人而步步為營的。
別以為她不知道,那些催債的,都是姚家在背後慫恿指使。
而現如今的姚家,暗裡是姚珍珠在做主。
總之,她不會看錯,這姚家女,是個幹大事的狠角色。
與沈家之間,到底是誰算計誰,且難說。
佟媽媽又奉承了幾句,開開心心張羅去了。
姚百萬又喜又憂。
喜的是,還真成了。
憂的是,嫁進沈家,也只是踏上了登天之梯第一步。
世傢什麼不多就規矩和心眼兒多,珍珠難免受氣。
光想象一下,他就心絞痛的很。
“珍珠啊,你真的想好了嗎?”
姚百萬心裡的糾結,全凝在緊鎖的眉宇間。
奈何,他拿這個女兒完全沒辦法。
姚珍珠失笑:“父親這般不信我的眼光?”
姚百萬喃喃:“當然不是,可畢竟是你的人生大事……”
姚珍珠打斷父親,正色道:“自己能做主,總比做男人的玩意兒強,父親再信女兒一次,女兒絕非是一腔孤勇。”
姚百萬眼眶一下就紅了。
他曾有美貌愛妻,育有兩女一子。
一家人和美喜樂,過的不知道有多幸福。
一次偶然,愛妻被縣尉的惡霸兒子看中,強奪之下,愛妻不堪屈辱,撞死在縣尉府門口。
那時,他的珍珠才不到八歲。
定是如此,才鐵了心的想逆天改命。
女兒貌美更勝愛妻,若再遇一個惡霸,他又能如何?
更別說,如今那逼死他愛妻的惡霸之父,搖身一變,成了南州太守。
怕就怕,姚家再次被盯上。
畢竟當年那件事,鬧的動靜不小,霍家被逼無奈,只好將惡霸送走,惡霸的仕途因此大受影響。
加之前太守的事,種種隱患,懸在頭頂。
姚百萬哽咽道:“都怪父親沒本事……”
姚珍珠心知父親所想,搖著頭道:“不是父親的錯,是這人吃人的世道所逼。”
弱者忍其所必受,強者行其所能為。
若起點不高,那就用努力去改變終點。
她只是不想坐以待斃。
沈姚兩家聯姻的消息,很快傳遍南州城,掀起一股不小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