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跪下,言辭之中除了懇切,在場或許只有北原帝聽出了幾絲威脅的意味。
可他卻沒有鬆口的意思。
“夠了,顧疆的後宅如何,朕不想管。如今顧疆剛立功回朝,朕不願見他家宅分崩,此事你們不必再說!”
“父皇!”祁昀的口氣有些硬。
姜非晚跪在地上,強忍淚水,回想起臨別家中之前,父親牽著她的手,對他語重心長說出的那句話……
她咬著嘴唇,繼續開口。
“陛下!臣女知陛下寬宏大量,仁德治下,體諒顧疆亡父為國捐軀,他邊關苦寒三年好不容易回朝,可我姜家並非沒有為國建義之人。”
聽聞她這話,北原低眯起了眼,“你想說什麼?”
“我姜家從祖輩起,便效忠朝廷,姜家磅礴大族四十九口人,為國捐軀者三十餘人,!臣女父親今日臨前交待,願以從前功勳,貢獻,抵求今日陛下金口玉言和離聖旨!”
語畢,姜非晚已是泣不成聲,雙手交疊,再次跪拜。
北原帝蹙眉,聽聞此話,‘噌’地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著姜非晚。
“那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就連祁燼也前傾了些許,放下手中茶盞,抿唇顰眉。
北原帝離開王座,上前幾步,手指著她,“你,你,你此話可是你父親親口所說?”
“是父親的原話。”
“胡鬧!”北原帝暴怒,隨手將手邊的花瓶,砸了下去。
花瓶碎片在姜非晚身側綻開,巨響猶在耳畔,她驚恐的緊緊閉上雙眼。
她感覺,自己被拉入了一個溫熱的胸口,一雙厚重有力的大手將她護住。
鼻尖聞到一陣古藥的氣味,不算香,但令人心中莫名的安心。
她慌張的睜開眸,看見祁子柒線條利落的側臉。
目光淡淡,深眸卻堅定。
就在同一瞬,祁燼手中的茶盞同樣也碎了,他的視線死死停留在祁子柒攬在姜非晚肩膀上的那隻大掌。
“皇兄,失態了。”
祁燼表情陰沉,緩緩開口,恍若局外人,可卻又像掌握整個局面的主人。
就比如此刻,他話音剛落,威嚴四射的北原帝竟真的消了怒氣。
他咬著牙關,一隻手搭在頭上,閉著雙眼,試圖壓制體內怒火。
他道,“九弟看笑話了,朕今日身子不舒服,便議到這,吳立,送九世子出去。”
說完,他邁步離開,走向屏風後面的大殿。
祁子柒咬牙,膝蓋挪了幾步,不甘心的叫道,“父皇!父皇!”
許是用氣過猛,祁子柒猛地咳嗽了起來。
姜非晚趕緊關心,要是因為她連累了太子的身體,只怕罪加一等。
陛下更不願允她和離一事了。
“殿下,殿下。您沒事吧?”
只見身後好幾位醫官衝了進來,擁護在祁子柒身邊查看情形,姜非晚很快被隔開。
祁子柒還在咳著,但仍努力說出幾個字,“別擠……咳咳,小心。”
他擔心旁人擠倒她。
有位醫官轉過身來,對著她做出請的手勢:“姑娘,還請移步,太子犯疾,外人不可在場!”
姜非晚有些擔心,身邊不知何時祁燼走了過來。
“死不了,走吧。”
他唇角抿成一條直線,姜非晚看出他似乎心情不大好。
醫官和世子爺都開口了,她也不能賴在這。
只是她依舊很擔心,最終祁子柒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她這才放心出去。
……
養心殿外。
姜非晚憂心忡忡的望著緊閉的殿門,內心祈禱,祁子柒一定要無事。
“你就那麼擔心他?”
姜非晚抬起臉,看向他。
祁燼冰冷孤傲的眸恍若沒有焦距,眼底看不到任何情緒,唯有幾分意味深長。
“太子,是未來的君主,又是為了我爭取才犯病,我自然擔心。”姜非晚道。
反倒是他,這裡面的可是他的親生侄子。
他竟然淡定自若,不擔心就算了,怎麼還有幾分冷眼旁觀的意味。
姜非晚撇撇嘴,覺得好奇。
祁燼恍若看出她的心聲,微眯黑瞳,“怎麼?覺得本王冷酷無情,不近人情?”
心思被戳破,姜非晚低下頭,被看穿了內心打鼓。
於是,努努嘴,無力的狡辯著。
“我…沒有,”
似乎怕自己‘狡辯’的不夠好,“我只是,好奇世子爺為何如此淡定。”
“子柒他身體自幼不好,時常這樣,並非大事,是醫官們小題大做罷了。醫官們治不好他的病,卻不能顯得什麼事都沒做,於是便會在每次子柒犯病的時候做出這般聲勢,他將你趕出來,不過是怕你看穿他們只是繡花枕頭罷了。”
祁燼抬起臉,淡淡道。
姜非晚挑眉,澄眸眨巴眨巴,他?沒有怪罪自己,這是在和她解釋麼?
不過細想剛才的話。
姜非晚好奇,“可是若是他們治不好,為何不換一批醫官,難道要讓太子殿下的病活生生被耽誤了不成麼?”
祁燼盯著她,忽然勾唇,“這天下沒有人比陛下更愛太子。”
言外之意,沒有皇上做不到的,定是所有辦法都做過了,才只能退而求其次。
姜非晚有些同情起祁子柒來,那種生命被定下了最後期限的滋味,那種眼睜睜看著生命一點點流逝,卻什麼都做不了的滋味。
太過可怕。
她打了個顫,“我貌似知道一個能治好太子殿下的法子。”
祁燼低沉的聲線幽幽傳出,“是麼,那你可得好好想辦法,治好太子,陛下定會允你和離。”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高手,在幫姜非晚拍左肩上的灰塵。
姜非晚惶恐,不敢動,只能眨巴著眼,眼睜睜看著他的動作。
可是,她明明覺得自己肩膀上明明沒有灰塵啊。
難道是方才的花瓶碎片?
忽的,祁燼又道,“你與太子是什麼關係?”
姜非晚愣了下,“啊?”
見她不明所以的眸子閃爍,祁燼垂眸,“本王倒是詫異了,沒想到姜姑娘竟與太子殿下私交甚好。”
姜非晚努努嘴,想要解釋,“沒有的,臣女與太子不過第一回熟知,從前不過見過幾面而已。”
聽她解釋,祁燼深邃的黑瞳閃了下。
“原來如此。”
他低聲說了句什麼。
姜非晚沒聽清,剛想問。
忽的,養心殿的門打開,醫官走了出來。
“姑娘。”醫官朝她行禮。
姜非晚點點頭,轉過身欣喜地對身邊人開口,“可以進去了……”
可她看過去,卻沒看見人影。
祁燼早已消失不見。
奇怪,什麼時候走的?
她怎麼沒有感覺?
姜非晚看了兩圈,也沒看見人影,要不是肩膀上溫熱的感覺還在,她都要懷疑方才是自己的錯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