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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哥駱寅溼漉漉一身,從湖裡爬出來,還被父親罰跪。

他冷得齒關顫抖。

大嫂不停求情。

母親與表妹白慈容很快也趕了過來。

“侯爺,天這樣冷,阿寅要凍傷了,叫他先回去更衣,再罰跪吧。”白氏也給鎮南侯跪下。

她哪怕上了年紀,也美麗高貴,求情時候不露半分狼狽,修長頸帶著白狐圍脖,瞧著賞心悅目。

鎮南侯對長子很看重、對妻子也疼愛。

長子英俊不凡、又知書識禮;妻子容貌絕俗、氣質綽約,都是鎮南侯的榮光。

鎮南侯嘆口氣:“這逆子,一大清早刁難妹妹……”

“銅鑼兩扇敲,阿寅也不無辜。只是太冷了,侯爺,他是讀書人。”白氏說,“侯爺,先叫他更衣,再打罵不遲。”

駱清蕪站在旁邊。

她的丫鬟、管事孔媽媽,也跟著她,聽到了這句話。

孔媽媽心頭駭然。

侯夫人說得是什麼話?

“銅鑼兩扇敲”、“阿寅也不無辜”,簡直就是說,蒼蠅不叮無縫蛋,都是大小姐的錯,大少爺是被她牽連的。

嘴說“他不無辜”,實則說“他無辜”。

太偏心了。

大小姐說夫人偏心,孔媽媽還以為是女兒家敏感多疑。

此刻,孔媽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還不快滾去更衣?”鎮南侯遲疑幾息,對長子說。

駱寅恭敬道是,站了起來。

他抬眸,狠狠看一眼駱清蕪。

駱清蕪微微一笑,回視他:“大哥怎麼瞪我?是不服氣爹爹的懲罰嗎?”

眾人又看向駱寅。

駱寅收斂表情,垂首道:“不敢。”

侯夫人白氏目光投向了駱清蕪,又是嘆氣:“阿寧,你也太恃寵而驕。侯爺疼你,也縱得你如此。”

又說駱寅,“快回去吧,風大了。”

駱清蕪想起自己前世落水後,愣是被他們留在原地半個時辰,差點發燒而亡,笑容越發明豔:“爹孃一向最疼我的。

不過,侯府規矩,大哥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來祖母這裡請安,隨身帶著開刃的佩劍。”

她手裡,是一柄佩劍,剛剛用長鞭從駱寅手裡打落來的。

她很清楚,自私寡情的父親有什麼忌諱。

武將進出要緊地方,比如說元帥的大帳,第一件事是解下武器。

攜武器入帳,是大不敬,故而鎮南侯極少佩劍行走。

每個人都有他認為很重要的事,必須踩中,他才會覺得“痛”。

她當然知道大哥的佩劍開刃,不單單是裝飾。因為她後來捱過這劍,被劃破手背肌膚,留下一條極深的傷疤。

大哥為了表妹,傷駱清蕪時毫不手軟。

想到此處,駱清蕪拔出了劍。長劍脫鞘,劍鋒雪亮。

雪刃迎著清晨的驕陽,劍芒閃灼。

一下子刺痛鎮南侯眼睛。

“孽障!”鎮南侯的憤怒,這次發自肺腑。

他重他在乎的規矩,他對母親極其孝順。

長子欺負妹妹,不義不剃,小懲大誡算了;長子敢破他規矩、不敬祖母,必須嚴懲。

無人可以動他的威嚴。

“跪下!”他厲呵,聲音高亢得他面頰都紅了。

他是武將,生得高大健壯,發怒時候威望極重。

駱寅則是讀書人,從小對父親又恨又怕。

他腿一軟,又跪了下去。

“你在此處跪兩個時辰,反省反省!”鎮南侯道。

侯夫人臉色煞白:“侯爺……”

“你再求情,也陪著他跪。”鎮南侯丟下這麼一句話,甩袖而去。

他先去了老夫人院子。

白氏看著臉色凍得發紫的長子,又把目光投向駱清蕪。

駱清蕪回視她。

親母女,兩人又極其相似的絕俗容貌,一樣溫柔多情的眼,此刻眼底的情緒都那麼像。

“阿寧,你過分了。”侯夫人第一次對她疾言厲色,“這是你血親兄長,你怎如此惡毒?”

駱清蕪似乎驚訝極了,微微啟動她柔軟的唇:“娘,您說女兒‘惡毒’?”

故作姿態。

像極了白氏,做戲時候這樣美麗,令人信服。

白氏喉頭犯腥,差點要嘔血。

“原來,娘這樣討厭我。在娘心裡,只有大哥和阿容表妹吧?”駱清蕪似帶著委屈,“我、和小弟這麼不討孃的喜歡。難道,只有大哥和阿容是孃親生的?”

一席話,似抱怨。

可心裡有鬼的人,嚇得肝膽俱裂。

駱清蕪不單單說她自己,還特意提了她弟弟駱宥,讓侯夫人疑心她察覺到了什麼。

她猛地看向駱清蕪。

駱清蕪眼底有些淚意,軟軟回視她:“是嗎,娘?”

白氏方才一瞬間,後背見汗,現在被寒風一吹,涼颼颼的,從頭頂涼到腳心:“糊塗話!

算了算了,兒大不由娘,你們兄妹打斷骨頭連著筋,我求情裡外不是人。任由你們鬧吧。”

她眼角見了水光,“我真是作孽,走鬼門關生你們。阿容是你表妹,她可憐的,從小沒娘,你也要吃醋。”

又道,“尤其是你,阿寧。娘生你的時候大出血,半年手腳不能動彈,至今落下隱疾。”

駱清蕪聽了,情緒上毫無波動,心口卻狠狠一緊。

她轉身,按住了心口。

她知道,身體是十七歲的她。仍渴望母親愛她。

仍對生她的人,有那麼多的期盼。

聽到母親的話,心會不由自主抽痛。

可做了十幾年鬼的靈魂,已經看透了。

她用她的命,還過母親了,真正做到了“割肉剔骨”,還了生恩。

兩不相欠。

駱清蕪也去了老夫人院子。

老夫人也幫著勸了鎮南侯:“叫他跪半個時辰吧。快要過年,別凍病了他,無人幫襯你理事。”

駱清蕪知道,祖母心裡有她,對她不壞。

可在祖母心中,最重要的孫兒, 還是她的嫡長孫駱寅。

——世俗如此,嫡長孫是家族傳承,在祖母心裡的地位不會低。

而駱寅的心,早已與侯府分離,連老夫人也不會放在眼裡。前世,駱寅肯定知道老夫人的死因,卻幫忙隱瞞。

他們似藤蔓,攀附上了大樹,就要絞殺大樹,以藤充之。否則,藤蔓怎能上高位?

駱清蕪的血,澆灌了他們的野心。

“去看著,世子跪半個時辰,叫他回去。”鎮南侯對一名丫鬟說。

丫鬟應是。

駱清蕪坐在祖母身邊。

請安的人都來了,每個人都要路過那條路,都會瞧見大少爺溼漉漉跪在湖邊。

議論不休。

堂妹駱宛眼睛都亮了,對二夫人說:“大姐姐真有能耐。”

二夫人卻在心裡想:長房母子幾人,怎離心到了如此地步?

表小姐就這麼好?

除了長得漂亮、人有錢又練達,到底只是親戚,怎麼比親女兒、親妹子還重要?

那個表小姐,實在很詭異。

二夫人雖然受過表小姐的好處,還是忍不住要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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