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糯背脊一僵,卻沒回頭。
是陸泊禹。
她青梅竹馬的玩伴,也是她訂過娃娃親的未婚夫。
她不回頭,陸泊禹卻伸手握著她的肩把她轉過來,笑嘻嘻道:“你一生氣就愛往你爸這兒跑……”
陸泊禹笑容一滯,因為他看到了雲糯的臉。
病態的,蒼白的,藏在長長的黑髮裡的眼神兒瑟縮著像鬼一樣滲人。
他頓時膈應的鬆開手,這才想起她是個瘋子,瘋子什麼事兒都做的出來,聽說還會抓屎尿抹著玩。
一想到自己剛才碰過她,陸泊禹就像身上長蝨子了一樣,把手往身後的樹幹上蹭了蹭。
雖然他做的不明顯,但云糯也注意到了。
她跟陸泊禹是娃娃親,從小就被周圍人默認為是一對,連雲糯自己也這麼認為,所以她對陸泊禹有一種微妙的佔有慾。
其實被喜歡的人嫌棄是一件很傷人的事情。
但云糯的反應並不大。
在瘋人院的三年,陸泊禹一次都沒去看過她,她就知道她跟陸泊禹沒可能了。
太久沒見面,陸泊禹已經不知道怎麼跟雲糯相處了,對他來說,雲糯就像陌生的熟人。
於是他語氣彆扭道:“自從被你發瘋刺傷後,皎皎的身體就一直不好,現在你不回家,她急的吃不下飯,我們都很擔心她。”
雲糯扯唇,吃不下飯也沒見她餓死。
見雲糯無動於衷,陸泊禹皺眉,語氣生硬道:“我的意思是讓你馬上回家向皎皎道歉,不然以後你就別想見我了。”
以前雲糯在陸泊禹面前確實挺卑微的,以至於讓他產生了她非他不可的錯覺。
但其實,她在瘋人院等待救贖的三年裡,她對所有人的期待都已經被消磨乾淨。
她不會對任何人再抱有期望,也不會再去討好誰。
放下助人情節,她以後只想為自己活。
雲糯張開手,看著手心裡的燙傷。
疼痛告訴她,在沒有能力時,逞強,倔強,只會讓她吃更多的苦。
所以她決定跟陸泊禹走。
她本來就要回雲家拿回自己的身份,坐車去總比走著強。
陸泊禹走在前面,從車上抽了幾張溼巾在門外擦手。
等他上車,才注意到坐在後座的雲糯。
以前他的副駕都是雲糯的專屬座位,她怎麼不坐了?
直到他瞄到副駕貼著的“小公主專屬座,其他女生自覺後座”的車貼,臉上一臊,他解釋道:“那就是我姐貼著玩的,你想多了吧?”
一想到雲糯會像以前一樣不依不饒,盤根問底,陸泊禹心裡就煩躁起來。
雲糯善妒,要是被她知道,車標是皎皎貼的,肯定又要找皎皎的麻煩。
陸泊禹已經準備好,不管雲糯質問什麼,他都要大聲控訴她疑神疑鬼的行為。
以前他都是這麼幹的,最後不光能滿混過關,雲糯還會因為他生氣了反過來哄他。
沒想到他詞兒都想好了,雲糯卻只淡淡的回了句‘沒有’,就沒後話了。
陸泊禹愣了下,又等了會兒,見雲糯真的沒追問的意思,他才皺著眉開車。
車裡靜悄悄的,誰都沒說話。
陸泊禹皺眉看了眼後視鏡,雲糯眉目平淡的看著窗外,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他本來想跟她提解除婚約的事兒,還擔心她如果死纏爛打該怎麼辦,可看她現在愛答不理的樣子,他居然莫名覺得煩躁。
陸泊禹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情緒,雲糯不理他他心裡的火氣就直竄,於是他猛踩油門,開始飆車速。
雲糯膽小,他開快車,她都會害怕的央求他開慢點。
然而現在儀表盤都快爆了,雲糯卻只是默默繫好自己的安全帶,什麼都沒說。
車身險險的和一輛大貨車錯身而過,陸泊禹驚出一身冷汗,狼狽的自己降下車速。
雲糯沒出聲求他,讓他很沒面子,於是找補道:“你比以前膽大了。”
陸泊禹正是輕狂的年紀,喜歡開快車耍帥,聽雲糯嚇得求他,他就會產生自得感。
他卻不知道雲糯從不膽小,當初只是怕他出事兒而已。
如今他已經不是她的愛人,她也不想再管他。
雲家門口。
沈秋韻和白皎皎抱在一起翹首以盼。
白皎皎見雲風北拿了件披肩走出來,以為是給自己的,於是不動聲色的推開沈秋韻,等著雲風北給她添衣服。
沒想到雲風北根本沒看她,而是拎著披肩翹首看向車開來的方向。
白皎皎臉上一煩,知道披風是給雲糯準備的,雲風北還放不下那個死瘋子。
正好陸泊禹的車過來了,她便崇拜道:“還是泊禹更有辦法,姐姐只聽他的話……”
說完忙捂嘴,嚇得哽咽道:“二哥,我不是說你無能的意思,都怪我是大山裡來的,嘴太笨了,連話都不會說……”
雲風北卻被白皎皎點醒了,是啊,他好聲好氣的去接她,她又是甩臉子又是陰陽怪氣,不跟他走。
倒是陸泊禹比他這個親哥的話都好使了?
雲風北心裡不平衡,本來喜悅的臉色頓時拉下來,她不稀罕他哄,難道他稀罕哄她?
於是故意在雲糯下車時,把披肩披到白皎皎身上,至於雲糯……凍一下又凍不死!
深秋的傍晚,涼意已經很濃了。
尤其是剛從車上下來,秋風一吹,讓只穿著大t恤的雲糯打了個激靈。
她目光從白皎皎身上的披肩挪開,然後看向快步走到她面前的沈秋韻。
沈秋韻眼睛紅紅的,啞聲哽咽道:“孩子,受苦了……”
白皎皎也上前,泫然欲泣:“都怪我非要住進雲家,姐姐才會被氣病,我就不該妄想有家人,不該讓大家為了我和姐姐吵架……”
“只要姐姐你同意回家,我就淨身出戶,你再也不用怕我會搶走你的家人了。”
聞言沈秋韻頓時眼淚直掉的轉頭抱住白皎皎,雲風北擰眉:“你是媽媽的孩子,分什麼你的我的,雲家就是你家,誰都沒資格趕你走!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
陸泊禹也衝上來,擋在白皎皎和雲糯之間,道:“她捅了你一刀,導致你需要終生服藥,這是她自食惡果,是她欠你的,憑什麼你道歉?”
雲風北眸色沉重,對,這是雲糯欠皎皎的,也是雲家欠皎皎的,他們全家都應該替雲糯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