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焉知等紀青焰熟睡後,悄無聲息地起身,想偷偷離開,去一旁的小榻上睡。
小榻伸不開腿,只能蜷縮著睡,十分難受。
可是與紀青焰睡一張床,更是煎熬。
她的寢衣、她的肌膚,甚至每一根髮絲,全都散發著獨屬於她的香氣。淡淡的香氣若隱若現,時有時無,陸焉知哪怕雙目緊閉,也無法忽略紀青焰的存在。
他覺得自己完全被紀青焰身上的氣息包裹住,他的每一根髮絲都沾染上不屬於他的氣息。
陸焉知身為太子,至今未曾有過妃妾,在東宮時也不曾讓宮女近身伺候。
平生第一次,與一個女子同床共枕。
陸焉知以女子的身份躲在南陽侯府,這一計實在絕妙。
那些正在搜尋他的人,便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侯府世子夫人在醉花樓裡大張旗鼓搶回來的花魁,是個男人,還是太子。
天底下哪裡有比南陽侯府更安全的地方?
而且安陽侯府的世子夫人,實在是個妙人。
陸焉知想到紀青焰今日打開私庫,送給自己那麼多東西,便覺得有趣極了。
以往只有陸焉知賞賜別人的份,他從來沒收到過別人的賞賜。
他生母早亡,父皇也不曾賞賜過他。
算起來,紀青焰竟是第一次賞賜他的人。
平生第一次體會到被賞賜的滋味,陸焉知覺得十分奇特……十分不錯。
陸焉知半撐著身子,在夜色中注視著紀青焰。她醒著的時候那樣神采飛揚,如今睡著了,陸焉知驚訝地發現她還有如此安靜的時候。
她的頭髮披散下來,比梳著頭髮的時候看起來更顯小,熟睡的臉上還有幾分稚氣未脫。
烏黑的頭髮柔順地貼著臉頰,襯得她一張臉越發瑩白,小小的一張臉看起來還沒他的巴掌大。
陸焉知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去觸碰如瀑的黑髮。
指尖離紀青焰的頭髮只有一寸時,他猛地停下來。
陸焉知突然清醒過來,想起躺在他身側的女人,是別人的夫人。
她以為他是女子,才讓他上床陪睡。
陸焉知緩緩離開紀青焰的床,想去睡旁邊的小榻。
“轟隆——”
一道驚雷響起,紀青焰被嚇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抱緊床上的被子,一下子抱住了陸焉知的胳膊。
陸焉知的胳膊纖細卻有力,紀青焰抱著感覺有點硬。
“咦?”她睜開睡眼朦朧的眼睛,看到陸焉知近在咫尺的臉,紀青焰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嬌奴,你怕打雷的話,就離我近一點。”
陸焉知感受到胳膊上的觸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
“嬌奴不怕打雷。”陸焉知艱難地說道。
紀青焰立刻說道:“我也不怕——啊!”
她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將漆黑的夜映得恍如白晝。紀青焰嚇得尖叫出聲,整個人一下子鑽進他的懷裡。
這一回,陸焉知的兩條胳膊徹底不知道該往哪裡躲了。
他的下巴抵著紀青焰的頭頂,感覺自己懷裡的紀青焰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陸焉知聲音乾澀地說道:“嬌奴去給夫人倒杯茶……”
他想以這個藉口脫身,沒想到紀青焰瞬間把他抱得格外緊:“不,不喝茶,我不口渴。”
紀青焰剛說自己不怕打雷,就被嚇得鑽進嬌奴懷裡。
她臉紅了,好在現在已經沒閃電了,夜色深深,嬌奴看不見她臉紅。
紀青焰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不怕打雷,有點怕閃電。”
陸焉知根本沒聽清紀青焰在說什麼,他只感受到紀青焰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脖頸上。
他整個人像是被閃電擊中了。
突如其來的雷聲與閃電,讓陸焉知沒辦法從紀青焰的床上逃走。
他的身軀與紀青焰緊緊相貼,紀青焰感受到他的僵硬,反過來抱住他。
“你很害怕打雷吧?別怕……別怕……”紀青焰輕輕拍著嬌奴的背,心想嬌奴抱起來的感覺和金盞玉盤都不一樣。
大概是嬌奴太瘦了,抱著沒有金盞玉盤那樣軟乎乎的感覺。
但嬌奴長得高,手臂也長,紀青焰在嬌奴懷裡彷彿整個人都被包裹住,有種極安心的感覺,外面的電閃雷鳴都傷害不到她分毫。
不過嬌奴比她更怕這樣的雷雨天,嚇得渾身都僵硬了,還是換她抱著嬌奴吧。
電閃雷鳴之後,就是狂風驟雨。
紀青焰聽著大雨潑灑在屋簷上的聲音,睏意漸漸湧來。
她輕拍在陸焉知背上的動作,變得斷斷續續,最後徹底停下。
陸焉知等到紀青焰睡著了,小心翼翼離開。然而他剛一翻身,紀青焰立刻又將他抱緊,在睡夢中依舊記得伸手拍他的背。
陸焉知試了幾次,都沒能離開紀青焰的懷抱。
他維持著僵硬的姿勢,直到暴雨停歇,直到天色微曦。
紀青焰終於翻了一個身,睡到了床的內側。
陸焉知無聲地長舒一口氣。
這是他平生最辛苦的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