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晚十點,阮虞坐公交車回到宿舍,她渾身冷透了。
剛洗完澡,舒喜在衛生間門口堵她,“出這個餿主意是我錯了,我也不知道夏也是這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
阮虞擰乾毛巾,心裡說不失望,是假的。
可這段還沒宣之於口的感情,本就是她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他拒絕的是我,跟喜喜你沒關係。”
舒喜晃著她胳膊,“那你這麼晚才回來,電話也不接,我還以為你生氣了不理我了。”
“那是因為…”阮虞攥緊毛巾,驟然想起靳憲廷那雙石破天驚的眼。
洗澡的時候,在浮滿水汽的鏡子裡,脖頸,前胸,全是他唇碾出的紅紫印記。
臨別前,男人表現得很紳士,也刻意不提,阮虞又回憶起他熾熱的呼吸和體魄,腦子熱熱的。
“因為什麼?”舒喜喜好奇眨眼睛。
阮虞錯開視線,“我摔了一跤,手機關機了。”
“真的假的?”舒喜大咧咧動手拽她衣服,“我看看呢,屁股沒摔平啊,還是這麼翹。”
阮虞架不住她撓癢癢肉,忍著笑東躲西躲,撞上剛從舞蹈室夜訓回來的段冉冉。
寢室是混住,阮虞跟舒喜不是讀的一個系,但從大一入學,就比跟其他幾個室友關係好。
段冉冉推開她,面無表情,“阮虞,林希銳是不是又要跟一起你主持?”
“是啊,省裡舉辦的春早會。”
她劍拔弩張,“你們系是培養不出新人了?還是你死賴著非要跟他一起上臺?”
“林希銳有什麼臭毛病你不清楚嗎。”阮虞冷下臉,“你要主持得了,我向學校推薦你上。”
“少用拿這套壓人。”段冉冉嗤笑,“這次我們系也有壓軸舞蹈要亮相,到時候後臺見,阮大主持。”
舒喜看不懂這局面,“他倆不是都已經分了嗎?段冉冉怎麼還跟護犢子似的。”
“不清楚。”阮虞表情很微妙。
林希銳的國嗓,和阮虞的氣質長相,是a大播音系的兩大寶,同作為系裡的重點孵化對象,學校有什麼校慶,展會,多數會推舉兩人同臺。
儘管段冉冉遮遮掩掩,整個寢室也都知道,她跟林希銳有過一段,還吃過阮虞的醋,在校論壇上發帖含沙射影她。
其實醋得毫無道理。
下了臺,阮虞不愛跟林希銳有過多交集。
人生的分水嶺是羊水。
林希銳是名副其實的權二代,父親在區裡的地位舉足輕重,因此他早早就能被學校引薦,去電視臺新聞部做男主播。
而阮虞除了完成基礎學業,還得自費加塞學形體課,外語課。
成年之前家裡算中產,只培養她一個綽綽有餘,奈何她還有個弟弟。
也就這兩年,父親精神不濟住進療養院,境況已不大如從前。
所以一有時間,她會到處向學姐師兄打聽能不能接點私活兒。
第一件上臺的定製禮服,是夥同舒喜做車展模特買的,日結工資一千五。
163的身高,穿15cm的高跟鞋,站得腰痠腿軟,還得謹防被揩油。
儘管年輕水嫩,人群裡瞧著特打眼,很多活動方還是怕壓不住場,一個月能走穴主持一兩次,賺個八九千的外快,都算踩狗屎運。
第二天早晨,雪還沒停,舒喜站在她書桌前,“小虞,我手套破了,借你這雙新的。”
阮虞嗯了聲,沒怎麼睡好,手機裡播放著夏也獨奏的小提琴曲《mystery of love》,對待夏也的情緒沒之前高亢了,卻還是心悸得一陣一陣發緊。
一邊往手上戴,舒喜一邊仔細看棕麂皮面上質感不俗的金標,“阮虞你發橫財了?敢買上萬塊的真貨。”
她回神,伸手想拿,“這雙不行…”
舒喜沒讓她抓住,藏到背後,“給夏也準備的禮物?但這款式也不適合他啊。”
“是有人落下的,我收起來好還。”阮虞搶到手,放進了抽屜。
“萬把塊的東西,一掉剛好掉一雙,你偏偏還能找到失主。”段冉冉扶著樓梯下床,“演什麼假清高?男人送的就直說唄,躲躲藏藏幹嘛呢。”
段冉冉有個勢利眼的媽,耳濡目染,她做了戀愛狂,倘若男方有點家世背景更不會拒絕,阮虞卻沒那麼好追,除了偶爾去學校大禮堂聽音樂會,追求者平時連影兒都摸不到。
林希銳私下帶她去會所喝酒吃飯,會跟圈子裡其他子弟調侃,說他們系的阮虞是顆人人都吃不到澀葡萄。
多聽幾次,段冉冉心裡更惱火,有懷疑也有嫉妒。
“我們就不樂意告訴你,你管的著嗎?”
不想搭理她幾次三番的沒事找事,舒喜拉上阮虞去食堂吃早餐。
…
春早會擺的是七點的晚宴,有引資的性質,邀請名單裡面除了優秀校友,還有一些“沾親帶故”的政界,商界人士。
a大作為北河省名列前茅的老牌大學,體育館翻新,擴建實驗樓…多半靠得都是這些有頭有臉人物的捐贈。
阮虞主持完開場,繃直背靠牆站著。
她沒座位,只能握著話筒,隨時聽候待命。
林希銳到中場快上臺前,才露面,遞給她一張新的提詞卡,“有幾個重要嘉賓堵車剛到,一會兒要著重介紹兩句。”
阮虞速記著卡片上的內容,對於他的遲到,已經司空見慣,“你又去後臺喝酒了。”
“沒喝多少。”林希銳整理著凌亂的衣襟,內側好幾個鮮明口紅印。
再加上他氣息不穩,額頭上有汗,明顯激烈運動過。
酒氣還糾纏著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阮虞皺眉,“你該不會酗酒之後,跟段冉冉在後臺…”
林希銳清了清嗓,眼神玩味,“你感興趣?”
“我只是提醒你,酒最傷嗓子。”阮虞很冷淡,“老規矩,我報幕,你多說幾句詞兒。”
林希銳在她眼裡,是個私生活很沒品的麻煩同事。
唯一的欣慰,是兩人搭檔過太多次,不需要過多磨合,默契程度不會出現任何冷場。
中途確實出現了小插曲。
林希銳在介紹遲來的重量級嘉賓時,引起了臺下不小的騷動,坐第一排的校長分外熱絡的起身,千呼萬喚那幾人上臺講兩句。
阮虞目光好奇往臺下一掃,這是無法形容的巧合,挨近主桌的靳憲廷俊挺英氣,穿了件半高領毛衣,壓住一半折角分明的喉結,精良挺括的西裝上彆著紅色的出席證。
氣質少了幾分強勢深沉,很是斯文端方。
也是唯一不受影響的,名譽校長特地走過去鼓動他,他三言兩語,態度平和的婉拒了,坐在位置上八方不動。
甚至不疾不徐與她對視了一瞬,他目光如炬,熟悉的壓人勁兒,恍然又移開。
仿若一場幻覺,阮虞鬼迷心竅漏了幾句臺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