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燼梟眯著眼,幽深隱晦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身上丈量。
空氣凝固。
針落可聞。
半晌。
就在盛晚妤冷汗加重之時。
就在這時。
程淮輕聲提醒:“三爺,醫院到了。”
盛晚妤回神,禮貌說道:“多謝霍先生送我來醫院。”
說完。
她轉頭,扒拉著車扶手,連滾帶爬就要下車。
纖細的手腕卻突兀被一隻大手攥住——
那隻大手只微微帶了點力道,就將她拎了過去,她不受控朝著男人的方向傾斜,一頭撲進他的懷中。
凜冽低沉的氣息包裹住她。
她的頭頂甚至撞到了他的下頜。
男人呼出的熱氣吹拂著她的臉頰。
呼吸纏繞,距離咫尺。
氣氛曖昧到極點。
頭頂男人冷冽的聲線響起,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你好像迫不及待要走?”
盛晚妤眼神慌亂,強自鎮定:“我很擔心我姐姐……”
男人眯眼,攥著她手腕的力道不減反增。
女孩兒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唇畔顫抖,擔憂的眼眶都紅了,“我害怕。”
“我怕她出事。”
“我只有這一個姐姐……”
霍燼梟漆黑的眸定定的將她小臉上的神情收入眼底。
幾秒後。
他緩緩鬆了力道。
盛晚妤鬆了口氣,揉了揉手腕。
原本雪白的手腕,像是裹了一圈紅綢,留下了一圈痕跡。
男人眉頭擰緊,似嫌棄的嗤了聲:“嬌氣。”
昨晚也是這樣。
碰一下,就哭。
動一下,就喊疼。
非常不爽利。
盛晚妤回神,立刻朝霍燼梟再三鞠躬:“多謝霍先生體恤,有霍先生這樣福澤深厚的人為我姐姐著想顧慮,我相信她一定能平安無事的。”
霍燼梟舌根頂了頂腮,眉梢挑了下,而後,笑容玩味:“去吧。”
盛晚妤如蒙大赦,推門下車,還對霍燼梟再三禮貌頷首道別。
“那……再見,霍先生。”
最好再也不見。
而後,她幾乎是頭也不回,倉皇地朝醫院大門跑去。
霍燼梟盯著女孩兒的背影,眼眸略深。
過了許久。
久到再也看不到女孩兒的背影之後,前方的程淮才敢出聲提醒:“三爺,無宗商會的人,已經等您多時了。”
霍燼梟面色不虞,直接狠狠踹了前排座位一腳,“急什麼?!”
*
進了醫院大廳。
盛晚妤一顆緊繃的心才算是徹底放鬆。
伴君如伴虎。
危險程度絲毫不亞於徒手給眼鏡蛇洗澡。
霍燼梟惹不起。
更嫁不起。
雖說不知道他抽了什麼風,竟然要跟她結婚。
但興許,他只是沒嘗過女人?
也興許,他只是一時興起?
不管如何。
這樣的人,不能嫁。
唯今之計。
躲一時,是一時。
霍三爺平時焚膏繼晷日理萬機,說不定,三天後就把她忘到雲霄腦後。
盛晚妤出了電梯,剛抵達15樓的VIP病房。
迎面就聽到一道聲音:“顧少,您不擔心盛二小姐嗎?”
說話的人。
是顧季澤的下屬,林舟。
盛晚妤頓了一下,找牆面隱藏住自己,背過身。
緊接著。
那道熟稔的聲音響起:“一個大活人,還能丟了?現在嫣嫣醒了,我還是要和她保持距離,免得嫣嫣多想。”
長廊上傳來腳步聲。
頓了一下。
林舟還是問道:“您真的不在意?”
林舟這兩年,是親眼看著這位京圈顧少……如何一點一點的寵愛著這個妹妹的。
也是親眼看著這位向來清冷孤僻的盛二小姐,是怎樣一點點淪陷的。
這些,都是假的嗎?
顧季澤聞言,淡淡的輕笑了聲:“養女罷了。”
“對了。”他邊走,邊又問:“發佈會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
網上那些照片引起了軒然大波,他必須要謹慎應對。
林舟垂下眸:“一切已備妥當。”
腳步聲越來越遠。
直至再也聽不見。
長廊窗外折射進細碎流光,盛晚妤卻從腳底竄起來一陣透心的涼。
盛家真假千金抱錯,這是隻有盛家人才知道的秘密。
因為一旦揭穿,就會危害到盛明嫣的名聲和地位,影響盛家的利益。
盛家不能有她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真千金。
給她養女之名,已是恩賜。
她還記很多年前,她被接回盛家的那天。
盛母抱著她放聲大哭,聲聲斷腸。
卻只是因為聽傭人說盛明嫣摔了一跤,就拋下她轉身離去。
在二樓的公主房,她見到了盛明嫣。
她臉色有些發白,躺在盛母懷中哭泣,盛母疼的心都要碎了。
而她就站在門前,看著她們的母女情深。
可即使是這樣,盛明嫣依然是漂亮的。
柔順的如海藻的長髮,瓷白的皮膚,如同精緻的洋娃娃。
不像她。
髮絲枯槁,臉色因營養不良而蠟黃。
就連一雙手,全都是幹活留下的繭子。
她木著臉,低頭看著腳上的一雙洗的發白的鞋,好像突兀闖入這個公主童話世界的外來客。
在此前,在盛家接她回家的前一刻,她差點就被養母賣給同村五十歲光棍去延續香火。
卻沒人抱抱她,問她可曾害怕。
盛晚妤輕闔眼簾,隨後,緩步朝著病房門口走去。
叩門,進入。
門內。
盛母宋珺儀正在喂盛明嫣喝燕窩粥。
旁邊。
還有她的哥哥,不,盛明嫣的哥哥,盛明奕。
宋珺儀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晚晚來了?快坐,昨天一直沒聯繫到你,去哪兒了?”
宋珺儀鮮少對她這樣溫存。
盛晚妤也只是寡淡的笑了下:“精神不好,睡了一覺。現在看到姐沒事就好。”
盛明嫣比她早出生一天。
她是一對尿毒症晚期夫婦的遺孤。
那對夫婦擔憂自己去世後,女兒無人照料,見宋珺儀夫婦穿著華麗,就蓄意換了孩子,他們將剛出生的盛晚妤賣給人販子,並囑咐人販子賣的越遠越好。
一個嬰兒的價格很賤。
區區六千塊。
就徹底改變了盛晚妤的人生。
宋珺儀放下燕窩粥,衝盛明奕示意一眼,盛明奕會意,將一份A4紙打印而成的文件遞到她面前,語調漠然:“在上面簽字。”
盛晚妤垂眸。
是一份,器官捐獻同意書。
兩年前,盛明嫣遭遇車禍,成植物人。
一月前,盛明嫣甦醒,醒後全身臟器惡化衰竭,經頂級醫生全力救治,其中一個腎徹底惡化,另一個腎有待觀察,情況也不樂觀。
幾乎與她的父母,同樣的問題。
醫生說有遺傳的可能,但不能百分百確定。
盛家全球尋腎,可是適配的腎源千萬裡挑一。
於是。
盛家也是魔怔了,排查完所有範圍內能排查的腎器之後,竟然死馬當活馬醫,拉著全家在內所有人,抱著萬分之一的期冀,都去做了配型。
盛晚妤也去了,被迫去的。
耳畔,響起宋珺儀萬分慶幸的聲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晚晚的腎竟然就能跟嫣嫣適配,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這下我的嫣嫣有救了……幸好有晚晚,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