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一進大院的地上,已經躺下了十幾個,哀嚎聲不斷,其中一多半都是秋實閣的人。
無論是躺地上哀嚎的爪子們,陪著客人出來的窯姐,還是那些豪客,所有看向唐梟的眼神,都像看到了鬼一樣!
他們不是沒見過能打的,可這麼快的刀,還是第一次見到。
對方還有三個小子沒倒下,卻猶猶豫豫不敢上前,甚至眼神都不敢對上這個身材消瘦的小子。
賽秋香臉比雪都白,可腰卻始終筆直,滿臉不忿。
唐梟仰起頭,看向了二樓的陳大茶壺:“熊爺,宰了她?”
三姐嚇了一跳,那些家丁護院就算死了也好處理,可賽秋香真要是死在了自己這裡,肯定會很麻煩,連忙說:“算了,讓她給咱們出筆醫藥費就行了!”
唐梟手上加了點兒力氣,血流了下來,沿著脖子流進了她雪白的貂皮大衣裡。
“聽見了嗎?”他問。
“我不聾!”賽秋香輕蔑道。
唐梟沒想到這娘兒們膽子還不小,小聲問:“急赤白臉滴,擁護啥呀?”
高力士距離最近,聽得清清楚楚,不禁呵呵笑了起來,這小子,有點兒意思!
唐梟聽到了笑聲,歪著腦袋看了過去,驚訝道:“高老闆?!”
“唐兄弟,別來無恙!”高力士笑眯眯拱了拱手,隨後看向了賽秋香,“我也想知道,秋香妹子如此興師動眾,到底擁護點兒啥呢?”
賽秋香說:“不瞞高老闆,我們有位豪客,被這百花樓搶了過來……”
見三姐和陳衛熊下了樓,唐梟收了手,殺豬刀在賽秋香雪白的貂皮大衣上抹了兩下,擦乾淨後才放回懷裡。
賽秋香心疼地看了眼大衣,這才捂住了脖子上的刀口。
三姐一邊往這邊走,一邊豎著柳眉罵道:“放屁,來的都是客,留不住是你們自己的問題!”
高力士呵呵一笑:“那位豪客是吉江茶社的朱老闆吧?”
“對,就是他,茉莉那個騷蹄子三番五次勾搭他,不然怎麼會跑這兒來!”賽秋香說。
三姐語氣淡然:“茉莉,出來!”
天字一號房的房門開了,一個體態妖嬈的女孩兒站在門口,揚起修長白皙的手拍了下櫻桃小口,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三姐,鬧哄哄的,啥事兒呀?”
她就是茉莉。
百花樓的女孩兒名字很有特點,全部都是花的名字,這也是一大特色。
唐梟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尤其是胸部和屁股,因為平時出了房間都披著大氅或是棉衣,根本看不清楚。
茉莉瓜子臉,尖下巴,大眼睛,長髮高高盤著,旗袍脖頸處兩個釦子沒系,露出一片雪白胸脯,曲線玲瓏的身子懶洋洋地斜靠著門框。
活脫脫就是那個迷死紂王的九尾狐狸精妲己。
太有味道了!
六道溝的犢子忍不住嚥了咽口水,這要是能每天摟在被窩裡,還上什麼早朝啊!
三姐問:“賽秋香說是你勾搭的朱老闆,是嗎?”
“哦,是,是我勾搭的!”茉莉回答得漫不經心,細長的手指夾著個象牙菸嘴,說完抽了一口。
三姐也不意外,又看向了賽秋香,嘴角掛著笑:“是她勾搭的,可怪誰呢?”
“你?!”
賽秋香眉毛立了起來,鼻孔急速擴張,蒸汽火車一樣‘呼呼’喘著粗氣。
“你什麼?!”三姐不悅道:“人是我們綁來的嗎?留不住客人是你們秋實閣沒實力,你賽秋香沒魅力!找這麼個低劣的藉口,帶這麼幾頭蒜就想平了我百花樓?我呸!滾!!”
唐梟暗暗豎起了大拇指,真是個茬子,怪不得宮福那個老太監會把買賣交給她!
賽秋香羞愧地漲紅了臉,轉身往外走,忍不住還狠狠剜了唐梟一眼。
如果眼神能殺人,唐爪子此時已經體無完膚。
陳衛熊喊:“老賽,我們一共傷了九個人,也不多要,賠一百大洋不過分吧?”
賽秋香腳都沒停,咬著牙說:“不過分!”
“好,最遲明晚送過來!”
“等著吧!”說完出了百花樓。
地上那些人紛紛往起爬,哎喲聲不絕於耳,相互攙扶著走了,留下一攤灘的鮮血,觸目驚心。
唐梟攙扶栓柱往起站,他大腿被砍了兩刀,幸好冬天棉褲夠厚,傷得不深。
其他幾個小子也不嚴重,陳衛熊安排人送他們去醫館。
茉莉剛要回屋,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年輕人現了身,朝一旁的高力士拱了拱手,朗聲笑道:“高老闆好,讓您老人家見笑了!”
高力士笑眯眯道:“朱老闆好雅興,佩服,佩服呀!”
唐梟看了過去,原來這個年輕人就是兩家窯子爭搶的豪客,看模樣多說二十七八歲,風流倜儻,相貌英俊得讓人嫉妒。
不知道是誰家的小輩兒?!
陳衛熊壓著嗓子說:“他叫朱文泰,山東人,以前在敖連特電影院做放映技師,兩年前在昇平二道街開了家電影茶社……”
唐梟驚訝起來,沒想到還是個白手起家的主兒,厲害!
朱文泰和高力士又客氣了兩句,隨後就回去了,茉莉關上了門。
三姐喊了一嗓子:“收拾一下,歌照唱,舞照跳,姐妹們熱鬧起來!”
高力士看向了唐梟:“唐老弟,喝一口?”
唐梟對掘金刨墳的陰損勾當深惡痛絕,呵呵一笑:“高老闆客氣了,職務在身,可不敢和貴客把酒言歡,您隨意。”
高力士也不強求,打了個哈哈,一摟海棠就要回房間。
這時,就聽院門那邊的‘茶壺’拉長著聲調喊:“貴客到——!”
茶壺,不同於看家護院的爪子,他們是端茶倒水的雜役,所以也叫茶役,歸大茶壺管。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唐梟眼角不禁一縮。
來人一身北洋戎裝,身高至少一米九,黑塔般的體格,一雙小眼睛精光四射。
來人正是黑風寨曾經的大當家韓鐵柱、韓大馬棒,也就是鐵路警備司令部的副司令韓學民!
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唐梟一隻手摸向了棉襖懷裡。
陳衛熊兩步站在了他身前,擋住了視線,微微搖頭。
三姐心裡‘咯噔’一下,怪不得那騷殼子說等著吧,原來後招兒在這兒!她‘咯咯’笑了起來:“呦,這不是韓司令嘛,您老人家可是稀客!”
韓學民身後還跟著六個警衛,全部一身戎裝,荷槍實彈。
韓學民掃視了一圈,又看了看滿地的血,甕聲甕氣道:“老鴇子,啥情況?這是殺人了?”
不等三姐說話,高力士打了個哈哈:“韓司令,孩子們打鬧而已,怎麼還如此興師動眾,驚動了您老人家?”
韓學民怔了一下,忍不住暗暗罵娘,沒想到高記的高力士也在。
他當然不可能怕高力士,再陰險狠辣,也不過是個地頭蛇而已,只是他剛來哈爾濱,這些地頭蛇的關係網盤根錯節,得罪深了總歸是件麻煩事。
更主要的是,他來晚了!
本以為進來會看到一場亂戰,抓個現行,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了。
三姐瞥了一眼高力士,不明白他今天這是怎麼了,百花樓和高記井水不犯河水,自己和他更沒什麼私人交情,為啥幫自己?
轉念想起剛才高力士邀請小唐喝酒,忍不住看向了唐梟。
陳衛熊正在安撫唐梟,唯恐他衝動暴起,真要那樣的話,就算他能脫身,從此哈爾濱也回不來了!
另外,百花樓也會跟著吃瓜落兒。
唐梟很快恢復了冷靜,手從懷裡拿了出來,挺直的腰又弓了下去,眼皮耷拉著,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