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門窗開著,光線極好,正對面是一個長長的紫檀案几。
上面擺著幾卷經書,下頭一張祥雲雕花寬椅。
姜晚笙向左進去,坐案邊,從書卷底下抽一張薄紙出來,迫不及待,拈起石墨點水,研墨。
動作頗有些急切。
她的手腕忽然不能動,被面前的男人扼住了。
肌膚相接,涼意和暖意交融。
莫名地,她生出驚夢的感覺。
蓋在她腕上那隻手,冷白修長,不同女子般細膩,青筋蜿蜒,骨骼比她大,強勢地表明這是屬於男人的手。
姜晚笙忍不住看他,不安地一掙,他沒用力氣,被她掙開。
“想清楚了?”沈卿玦問她。
“當然想清楚了!”
姜晚笙紅唇抿直,還是壓了些氣勢,畢竟有求於人。
她皮嫩,腕上留下一點紅印子。
很顯眼。
姜晚笙立刻就想揉掉這點痕跡,但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問話的意思,“陸老闆反悔了?”
可別是覺著跟她做交易不划算,讓她白歡喜一場。
“自然不會。”
沈卿玦沒再多言,接手她剛才拿過的墨條,站在案前研墨。
畫紙上先是一雙眉,形似劍鋒,銳利英氣,接下來是一雙眼睛,類似丹鳳眼,卻不是。
抬頭蘸墨時,姜晚笙看了面前這人一瞬。
他才是丹鳳眼,眼型細長,細而不小,眼尾平滑略微上翹,標準的美人眼。
沈卿玦垂眸和她對視,姜晚笙低頭,看見他手中的墨條,這時候發現一直是他在研墨,研得很好,絲滑細膩。
還能怎麼辦,她裝看不見,讓他繼續伺候。
姜晚笙畫了小半個時辰,生怕錯漏一絲細節,畫作完成,栩栩如生,正是秦蓁蓁三分英氣的臉。
沈卿玦捧起畫紙,看得卻是筆觸,細細描摹的每一筆,都相當精細用心。
“江姑娘——”
挪開畫紙,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目光如炬,洞穿力極強。
“我想清楚了。”姜晚笙不等他開口,聲音堅定。
沈卿玦頗為意外地點點頭。
先前寧死不屈,只是提出來,她就跟被羞辱了一樣。
這回倒拿出了上刀山下油鍋的勇氣。
他掃一眼畫中人,她對她這個妹妹,倒是情深義重。
沈卿玦將畫交給西風,叫他找畫師臨摹,給侍衛傳看。
姜晚笙坐在寬椅裡,有一種塵埃落定,又心臟不知跌向何處的不安感。
“我們說好,只是演戲。”
沈卿玦慢慢地回身,將她從頭看到腳,目光最終停在她臉上,眉峰微微一挑,扯唇道:“現在知道怕了?”
說不怕,有點假了。
但是怕又能如何,她只得硬著頭皮上。
“陸公子,交易之內的事情我會做,但是,只是演戲,不包括別的。”
“別的什麼?”沈卿玦眼底含了一絲輕佻。
姜晚笙一噎,“逢場作戲,就是做戲,你不需要給我換衣裳之類的。”
沈卿玦定定地看她,伺候她換衣裳?異想天開。
研墨這事,當捏紅她手腕的補償,也就算了。
其他的想都別想。
他正要說什麼,豁然頓住,目光沉沉地記起她所指之事。
沈卿玦輕點下頜,半晌氣笑一聲。
沈卿玦踱步走出房間,儀態平穩,氣質清雅,一眨眼功夫消失了。
留姜晚笙一人在原地莫名。
直到晚上,她才知道,給她換衣裳的原來是一位姑娘。
“你先看看這書,有不懂的再問我。”
青青是梧州城裡小有名氣的花魁,生得柳夭桃豔,風情綽約。
老鴇子把她當搖錢樹,競價出售。
歡場多年,客人無不是上了年紀,大腹便便,頭髮稀疏。
姐妹們都是這般命運,她也逃不掉,可那一夜,陸老闆天神一般,花高價買下她,不是一次,是直接給她贖身。
一千兩黃金,她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更何況,此人生得龍眉鳳目,玉樹臨風,她快要被餡餅砸暈了。
誰成想,買下她,就讓她給昏睡的姑娘換了一次衣裳。
青青見了她才知,陸老闆為何不寵幸自己,她自詡才貌過人,可也得認天外有天。
現下她把一冊珍藏圖鑑,放到桌上,供她學習。
“青青對姐姐傾囊相授,還望姐姐不要小氣,也傳授些經驗給我。”
她話語誠懇,真心求教,看姜晚笙進府早便叫一聲姐姐。
姜晚笙起初沒多想,青青說話的態度就類似她指著一卷經書,對秦蓁蓁說,看不懂問我。
纖白的手指,翻開薄薄的的一頁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待她看清,整張臉紅得滴血。
姜晚笙咻一下坐起,反應極大,“這是什麼東西!”
“風月圖鑑啊。”青青心疼地撿起被她揮掉在地的書,怪她不珍惜。
“你怎麼跟沒見過一樣。”
“我……”姜晚笙一噎。
大家貴族管教嚴格,連小姐書生的愛情話本故事都是禁書。
青青看她通紅的耳根,納罕,難道陸老闆喜歡青澀的?
姜晚笙的腦神經被衝擊得一跳,這才知道沈卿玦為什麼問她兩遍,才知道戲好的要求。
沈卿玦出門應酬,西風教她斟茶倒酒,之後叫她來跟這位學學,怎麼伺候人。
雖然不要她真伺候,但至少在其他妾室面前不要表現得沒見過世面。
容易露餡。
她剛才的反應,大概就是西侍衛說的“沒見過世面”。
姜晚笙站定三秒,重新坐下來。
風月圖鑑名不虛傳,花園,月門,廊下,石橋,柳樹,船,轎,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