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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紀小姐,紀君吾最近頻繁出入世子常去的逢春茶樓,你可想知道為何?”謝景陽黑暗中垂眸,看著紀芸白略有些蒼白的面龐問道。

又是逢春茶樓。

紀芸白指尖捏緊了大麾的邊緣,她聽見自己啞聲問,“可是與我有關?”

謝景陽沒作聲,他沉默著和紀芸白對視,在寒夜中近乎殘忍地點點頭。

得到肯定答案的紀芸白啞然失笑,上次一計不成,小將.軍主動提起婚約定下時間都未讓他們死心。

難道紀芳菲就金枝玉葉,該配頂好的兒郎,她就應該受盡苦楚主動替嫁,淪為他人的玩物?

裹在謝景陽帶著體溫的大麾裡,她如墜冰窟,一種無言的絕望流向四肢百骸,讓她甚至無法呼吸。

“紀芸白。”謝景陽看著她枯井一般毫無波瀾的雙眼,捏緊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問道,“你想不想為自己做主?哪怕一次,就只為了自己而活,不受任何人的欺負也不依賴任何人。”

她怎麼不想?可她的命從來不是自己說了算。

幼時失散,她淪落在外受苦數年,又被侯府認回,身份一.夜之間發生巨大變化,又因一柄碎掉的玉如意跌入另一個地獄。

原以為熬過三年便能獲得侯府上下.體諒,不再勞作捱打受凍,日子也能好過一些,卻不成想她的存在便是原罪。

偌大的侯府,除了紀老夫人,竟無一人容得下她。

她試圖反抗爭辯,卻沒人相信,彷彿她流落在外沒受過正經教養便品行不端粗鄙不堪。難道普天之下,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她非得這樣任人宰割任人蹂.躪?!

她原想便這樣順從安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拖著病體也活不了多久。屆時攢點錢離開侯府,和祖母好好過剩餘的日子。

可現在他卻將自己擄上屋頂,問自己要不要為自己而活。

紀芸白心中震動,彷彿一潭死水忽然被人投入石子,久違地泛起波瀾。

冰天雪地,他將大麾脫下給她披上,自己卻吹著寒風,雖不懂他為何屢次出手幫自己,此刻抬眸看著少年堅毅的眼神,她卻不由自主地想相信他。

她輕輕點點頭,就當是最後一次吧,若是被騙,權當她又一次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價,至少努力一次。

看她還沒有心如死灰,謝景陽鬆了口氣,他將大麾的領口繫緊了些,俯身將屋頂的瓦揭下一片,剛好能看見屋內的情形。

他指著屋內床榻,對紀芸白道,“既然他們打定主意對你動手,那就回他一招李代桃僵。”

明明她人已經在屋頂,本應空下來的床榻上竟然還有個臥倒的人影!

紀芸白瞳孔驟縮,內心隱隱有了猜測,“那是……”

“紀芳菲。”謝景陽提起她的名字時語氣變得森冷,“世子對紀芳菲垂涎已久,這幾日紀君吾與世子暗中接觸周旋,今晚便要行動。”

紀芸白感到徹骨之寒,為了不讓紀芳菲落入世子手中,紀君吾竟然能籌謀至此。如若自己不是那個犧牲品,紀芸白都要為他的殫精竭慮拍手稱讚。

不等她做出反應,謝景陽就按著她的肩膀蹲下來。

她親眼看到落梅院離侯府後門近的西北角院牆處,很快跳進來三個黑影,那三人身姿矯健動作輕盈,落地後迅速跑進正屋。

紀芸白忽然一陣後怕,今晚若不是謝景陽早有預警,以這幾人的身手,她和盼春毫無警覺就會被帶走了!

而且落梅院位置偏僻,整個院子只有她和盼春兩人,根本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等侯府的人發現她不見時,怕是一切都晚了!

原以為鄒氏是怕謝家議親不好看,才給她換的住處,現在回想原來每一步都是處心積慮!

紀芸白捏著衣角的手骨節泛白,嘴唇也忍不住顫抖,太歹毒了!

這便是她的血親?!

那三人鬼鬼祟祟地進屋,扛起紀芳菲便迅速撤退。

紀芸白看紀芳菲全程毫無反應地被帶走,回頭詫異地問,“你給她下了蒙汗藥?”

“沒那麼麻煩。”謝景陽看著那三人遠去的背影,輕聲道,“一點迷香而已。”

謝景陽不宜久處侯府,將紀芸白送回屋內便要離開。

“紀小姐有事儘管放心找我。”黑暗中謝景陽伸手,掌心靜靜躺著一個物件。

紀芸白垂眸一看,竟還是那枚玉佩。

“為何?”紀芸白擰眉,終於問出心中所想。

“什麼?”謝景陽沒聽清,他將玉佩塞進紀芸白手心道,“副將還在府中等我商議要事,接下來的事紀小姐自己能否處理?”

手心的玉佩觸感清涼,帶著些許溫度,紀芸白卻覺得是這個寒夜中最能帶給她溫暖的東西。

她無意識握緊手心,抬眸衝謝景陽語氣堅定道,“我可以。”

有道是救急不救窮,謝景陽今晚讓她免於災禍,她若是連後續的場面都應付不了,也算是辜負謝景陽的屢次幫助了。

謝景陽勾唇,“好,那我靜候佳音。”說完,他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紀芸白忽然起身緊追兩步,語氣急促道,“小將.軍,留步!”

謝景陽腳步一頓,回身疑惑看她。

“小將.軍為何屢次助我?”紀芸白看著他的眼睛,有些緊張又有些害怕。

她怕自己是他逗弄的一環,只是無聊打發時間的物件,等覺得無趣了便會把她再送回給世子。

他生來便錦衣玉食,年少時上陣殺敵,不過十六歲便以立下赫赫戰功,成為軍營中最年少的小將.軍,議親的媒人踏破門檻,就連尚公主也不為過。

可為何偏要踐行約束力對他來說形同虛設的婚約,娶一個剛從浣衣局出來,已是全京城笑柄的她?

“你相信命運嗎?”

月光從他身後灑下來,投下一片虛虛的陰影,剛好映在紀芸白身上,她像是被籠罩在他的懷抱中,有種難言的安全感。

命運?

紀芸白疑惑,謝景陽卻沒再繼續說下去,抬手欲將她耳畔碎髮別好,卻又怕唐突了她,只得拱手道,“紀小姐休息吧,告辭。”

他武功明顯在那三人之上,紀芸白只見他在院中幾個起伏便消失在黑夜中,如同來時那般悄無聲息。

命運?他這樣的人……也相信命運嗎?

那她的命運又是如何的?

紀芸白坐在軟榻上看著月色,一.夜未眠,靜靜等待天亮之後暴風雨席捲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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