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溪自信轉身前往一旁內侍搬上來的桌案,卻沒發覺眾人瞧她的眼神,有些不對。
這人怎能如此不懂規矩?
回大長公主的話,也不知行禮,還如此大放厥詞。
聽說這位蘇姑娘門第不高,父親不過是個舉子,並無官身。
可也在丞相府住了許久,崔嬤嬤那樣好的教養嬤嬤在身邊。
便也沒想著請教學習一番?
果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一身的小家子氣,改也改不掉。
沈雙玉眉頭亦是微微皺起,到底沒同一個小姑娘計較。
觀賞臺上,已有人開始鬥詩會友。
你來我往,精彩紛呈。
宮婢們亦不斷自各位貴客處捎來寫好的詩詞,給沈昭璃和沈雙玉看。
沈昭璃看了幾首,便興致缺缺。
放回托盤時,卻發現一張格外顯眼的紙張。
旁人遞上來的宣紙,皆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獨是這張,拇指大的墨點暈了一片,瞧著髒亂得很。
沈昭璃將那張詩詞挑出來,卻見其上字跡蒼勁有力,風骨絕佳。
同那髒兮兮的紙張截然不同,賦詩一首《牡丹吟》。
長空映日花初綻,樂土春歸豔無雙。
國豔天香人共賞,色壓群芳獨佔春。
沈昭璃瞧著不由眉頭輕蹙,看向一旁宮婢。
“這詩是誰作的?”
宮婢仔細辨認一番,瞪大了眼睛。
“這…… 奴婢也不知啊,呈上來的詩詞,各位公子姑娘都署了名的。”
沈昭璃往一旁瞧了眼,果然其他紙張左側下方都署著名字。
獨獨是她手裡這張,左下方只有一大塊汙漬。
這人是故意將自己的名字抹去了。
不想讓她知道是誰。
纖細手指劃過每句詩詞頭一個字,赫然便是長樂國色。
沈昭璃不由覺得有些好笑,敢作藏頭詩誇她,卻不敢承認了。
想了想,沈昭璃從懷中拿出一片刻著長樂印的金葉子,置於其上。
“若找到賦詩之人,將東西給他,便說本宮賞他的。”
沈雙玉見狀,不由輕笑。
“璃兒此番既是來了,可要為這春暉宴的鬥詩,増些添頭?”
沈昭璃眉頭輕挑:“有何不可?”
很快, 滿園子人都知道了。
長樂公主殿下拿出一支御賜的金雀銜花步搖作為添頭。
一時間眾人爭鬥更加激烈,觀賞臺上處處可見三兩人聚集,對飲鬥詩。
有人興高采烈,便有人垂頭喪氣。
瞧這一派熱鬧景象,沈雙玉不由輕笑:“你這隨手拿出來的添頭,倒比本宮精心培育的花苗還受歡迎得多了。”
沈昭璃忍俊不禁:“您那些花苗個個金貴,沒有十年經驗的花匠都養不活,怎敢貿然爭搶?”
沈雙玉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往年那些拔得頭籌的姑娘公子,多半也都是將從她這裡贏來的花苗,送去了司農寺。
“也罷,那今日本宮便那些不一樣的東西做添頭。”
“璃兒拿了金釵,怎可沒有華服相配?”沈雙玉笑著招來宮婢,低聲囑咐。
不多時,一隻錦盒便被送上高臺。
沈昭璃遠遠瞧著那錦盒上的花紋,眼底閃過一抹驚訝。
“姑母,您該不會是……”
沈雙玉微微一笑:“我已老了,留著那鳳舞羅裳也是無用,不如留給旁人吧。”
沈昭璃眼皮一跳,心頭有些震驚。
那鳳舞羅裳製作工藝複雜至極,需採集六十四種不同顏色的絲線,以特殊工藝織成布匹。
裁剪製成羅裙後,遍尋天下繡工最好之人,輔以金絲銀線繡出花樣。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似能瞧見鳳飛九天,從而得名鳳舞羅裳。
那件鳳舞羅裳做了整整一年。
現下當年製作的工藝早已丟失,沈雙玉手中,便是世間唯一一件鳳舞羅裳。
瞧出沈昭璃的心思,沈雙玉溫柔面上,滿是笑意。
“若不是你來了,本宮可捨不得拿出鳳舞羅裳來。”
“既是喜歡,便自己贏回去。”
沈昭璃微微一笑:“姑母既是如此說了,那我便也來湊個熱鬧。”
鳳舞羅裳一齣,觀賞臺上,眾人議論紛紛,皆是志在必得。
蘇清溪眼底亦有些渴望。
“長樂殿下,我可否與你鬥詩?”
蘇清溪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高臺之上的人聽清。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看蘇清溪的目光滿是不可置信。
這蘇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長樂公主殿下雖多年不曾出宴賦詩,可其驚世才情遠播四方。
當年長樂公主隨手所作詩詞,都備受玉京才子才女們追捧。
更有大儒誇讚殿下才學。
“她怎敢像殿下提出鬥詩?豈不是自取其辱?
蘇清溪三番兩次對沈昭璃不敬的行為,早已讓覓寧厭煩。
此時更是有些壓不住怒氣。
“蘇姑娘,誰教你的規矩,敢同殿下平輩相論?”
“殿下大度不與你計較,卻也不是你蹬鼻子上臉的理由!”
“我們殿下才情驚世,何須自降身份,與你鬥詩?蘇姑娘還請自重!”
覓寧氣得夠嗆,瞧蘇清溪的眼神亦是厭惡至極。
一介平民貿然對殿下提出挑戰,已是藐視皇家威嚴,冒犯至極。
更何況,還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是想做什麼?
利用殿下博關注嗎?
蘇清溪被罵得微微一愣,緊緊捏著衣袖,臉頰一片通紅。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解釋的話沒說完,蘇清溪就被覓寧厭惡鄙夷的目光刺痛了自尊。
她是平民,就不配同公主切磋詩詞了嗎?
詩無貴賤,文無高低。
長樂公主怎可如此輕賤於她?
“長樂公主,你不答應,是不敢嗎?”
蘇清溪緊張的渾身發抖,卻依然定定地看著沈昭璃,聲音提高几分,清晰傳入眾人耳中。
很快,整個觀景臺都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高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