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夫人活了三十多年,從未有哪一刻如此時這般痛恨後悔,自責自己的冷酷無情。
她到底做了什麼事啊,竟讓自己的女兒變成如今這般誠惶誠恐的模樣?
想到三年前答應她去浣衣局的決定,她想殺了自己。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抹去眼淚,把雲子嬈緊緊擁進懷裡:“嬈兒,我的嬈兒,母親多希望你還像以前那樣明媚開朗?就算刁蠻任性一些也沒什麼。我們寵著你,就是想讓你開心如意,想讓你幸福快樂啊。”
她哭著道歉:“嬈兒,是母親錯了,母親不該答應讓你去浣衣局,不該冷落你,不該由著他們欺負你,嬈兒,是母親對不起你……”
雲子嬈被她緊緊抱著,下巴抵在雲夫人肩膀上。
明明眼眶是紅腫的,淚水蒙了雙眼。
可眼底深處,色澤卻是淡漠而疏離。
她好想問問雲夫人,你知道雲子嬈在浣衣局的三年是怎麼過的嗎?你知道她每一個日夜都期盼著你能接她出來嗎?
你知道她每天晚上眼淚溼了枕頭,明明只有兩個時辰睡覺,卻常常睜著眼睛到天明嗎?
她的眼淚在三年裡流乾了。
現在的眼淚不是原主雲子嬈的委屈和傷心,而是惡女雲子嬈報復的利器。
“嬈兒。”雲夫人聲音因為痛苦而顫抖,“以後就好好住在母親這裡,讓母親好好照顧你,好嗎?”
雲子嬈斂下眸子,惶然不安地搖頭:“妹妹會不高興的,她身體不好,女兒不敢刺激她……”
“子珺那邊你不用擔心。”雲夫人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鬆開雲子嬈,讓她靠在床頭,並拿織金軟枕給她墊著,“嬈兒,母親有話想問你。”
雲子嬈輕輕抬頭,水汽朦朧的眼底驚惶不安,像是受驚的小兔子。
雲夫人壓下心疼,從旁邊拿過一罐膏藥,挖出一點,仔細而又輕柔地塗抹在雲子嬈的手上:“你昏迷之前跟我說,澤軒對子珺有非分之想,母親想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雲子嬈一震,臉色煞白:“母親,我不敢說……”
“我會護著你。”雲夫人堅定地承諾,“不管今天你說了什麼,我可以保證,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雲子嬈顫抖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臉色白得透徹,眼神無比不安。
“嬈兒……”
雲子嬈閉上眼,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母親,大哥他……他說他喜歡妹妹,可他們是親兄妹啊,我……我怎麼能聽到這種事情?我嚇呆了,只聽妹妹說什麼不行,然後大哥他……他就把妹妹推下河,還壓低聲音嘶吼,說……說他們反正不是親兄妹……”
雲子嬈纖細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像是怕到了極點:“我看見妹妹被推下河,大哥趕緊下去救她,我害怕……母親,我怕極了,就趕緊出來呼救……”
雲夫人大受震駭。
不是親兄妹?
雲澤軒和雲子珺不是親兄妹?
雲子嬈低垂著眉眼,顫抖著說道:“母親,您可以當做不知道這件事嗎?大哥若知道,他……他不會放過我的……”
雲夫人回神,壓下情緒,看向受驚過度的女兒,緩緩點頭:“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雲子嬈揚起一個蒼白虛弱的笑容:“謝母親。”
雲夫人重新給她塗抹著雙手,一股清香味縈繞在鼻翼:“這膏藥對外傷有很少的效用,母親給你手上塗一下,晚間你洗個澡,自己塗抹全身所有有傷的地方,好嗎?”
雲子嬈咬著唇:“這藥膏是不是很貴?”
雲夫人眼眶又開始發熱,霧氣毫無預警地衝上來。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連眼淚都控制不住。
雲夫人聲音發顫:“不貴,你是丞相府大小姐,多貴都用得起。”
雲子嬈低頭不語。
“夫人。”周嬤嬤端著湯藥走進來,“大小姐的藥熬好了。”
“端過來吧。”
“是。”
周嬤嬤走進屋,看見靠在床頭的雲子嬈,心疼地開口:“大小姐醒了?”
“嗯。”雲子嬈輕輕點頭,聲音小小的,“周嬤嬤,好久不見。我都想你了。”
周嬤嬤被她說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也想大小姐啊。”她拭了拭眼角,“大小姐身體虛弱,把這碗補藥先喝了,雖然有點苦,但對身體好。”
雲子嬈道謝:“多謝周嬤嬤。”
周嬤嬤連忙搖頭:“老奴不敢。”
雲夫人接過藥,輕輕吹了吹:“周嬤嬤,你先出去,我跟嬈兒單獨聊一聊。”
“是。”
雲夫人抬眼看著雲子嬈:“嬈兒太瘦了,以後要好好吃飯,好好補補身體,把身體養得圓潤一點。”
雲子嬈垂下頭,又不說話了。
雲夫人壓下激盪的情緒波動,用勺子把湯藥喂到她嘴邊:“慢點喝,當心燙。”
“母親。”雲子嬈抬手想接過藥,“我自己來吧。妹妹落了水,母親還是去看看妹妹吧,她見不到母親,心裡一定會不安,會委屈……”
“我剛才去過了。”雲夫人態度冷淡下來,“你不用替她操心。”
雲子嬈抿了抿唇,輕聲哦了一聲。
“嬈兒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你先管好自己的身體,其他的暫時不用操心。”雲夫人一邊喂著藥,一邊溫聲跟她閒聊,“回到家就把在浣衣局的日子忘了,以後好好做雲家大小姐,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別再多想。”
雲子嬈喝下苦澀的湯藥:“女兒也想忘,可是一閉上眼就看到嬤嬤的藤條——”
她聲音忽然卡住,不安地看向雲夫人,隨即弱弱低頭:“對不起,母親,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雲夫人眨去眼底的熱氣,笑著搖頭:“若實在忘不掉也不用勉強,以後母親守在你身邊,沒有任何人敢傷害你。”
雲子嬈垂眸喝藥,一口接著一口,面色蒼白如紙,眼神卻始終淡漠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