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周權達被押下去,早朝已經接近尾聲。
殿內再無一人上奏,唯有曹公公那尖細的嗓音劃破了沉寂,宣佈了退朝。
景文帝一走,殿中肅殺的氣氛逐漸減淡。
“皇上這回可氣得不輕啊。”一位官員低聲慨嘆,言語間滿是唏噓。
“誰說不是啊,也不知道周權達會落得個怎麼樣的下場?”另一人接話,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
“還能有什麼下場?滿門抄斬唄。他周權達敢朝科舉下手,想必也料到在了這個結果。”
“哼,也是個膽大的。明知道陛下的雷霆手段,還敢去碰科舉,我看是他是當官當傻了,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又一人怒哼,言辭間滿是憤慨。
“我早就覺得那廝不是個好東西,對誰都捧著個笑臉,指不定在心裡算計些什麼。
我當初與你說時,你還不信,這會子看看,果然應驗了吧!”
那說那人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我說張大人,您就別在這兒馬後炮了,顯得您多麼有先見之明似的。”
“嘿,王大人,你這話我可不愛聽,我哪有那意思。”
此時,大殿之上,官員們三三兩兩,或聚或散,皆圍繞著周權達之事議論紛紛,竟無一人起身離去。
葉清等了一會兒,看他們沒一點要走的意思,滿臉震驚,【這些官員是怎麼回事?都沒人想下班的嗎?】
葉清滿心疑惑,在心底嘀咕:【被皇帝嚇著了?不敢走?】
正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大臣們,聽到葉清這突如其來的嘀咕,竟險些讓他們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一時間,大殿之上咳嗽聲四起,此起彼伏。
這葉公公可真不好伺候!
昨日他們因急於歸家而早早離去,他心中便暗自腹誹,說他們太過積極。
今日他特意留下,想要表一番忠心,誰知他竟公然詆譭他們,還暗指陛下兇惡,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大學士李老,年歲已高,卻仍精神矍鑠,他朝著葉清冷哼一聲。
隨後,他拂袖而起,率先大步流星地離去了,留下一殿錯愕的官員。
見有人帶頭離席,那些嘴巴都快說乾的官員們如釋重負,再待下去,他們可沒話說了!
起因還是因為昨日那些早早離開的官員,他們前腳剛踏出宮門,後腳就得知了葉清的那句玩笑話。
儘管葉清只是隨口調侃,但這些官員們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於是,今日無一人敢提前離席,皆屏息凝神,靜待前幾排大臣的動靜。
葉清一路上還在回味先前那一聲冷哼,【小三,我沒得罪先前那人吧,他幹嘛朝我冷哼?】
0783立刻回應道:【沒有。宿主,你先前可是什麼都沒做。】
葉清也不甘示弱,冷哼一聲,心中暗自嘀咕:哼,當誰不會似的,我也會!
然而,剛要跨出大門,葉清就險些撞到一堵肉牆,嚇得她連連後退,差點沒站穩。
她在心中暗罵:【哪個不長眼的站得離我這麼近,是想嚇死我,好繼承我宮中的那座小破屋嗎?!】
眼前那壯漢見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憨笑道:“葉公公,對不住了哈,忘了你長得比較矮,不小心嚇到你了。”
他接著說,“你要是生氣,就打我兩下,消消氣。”
葉清耳邊只聽到了“長得矮”三個字,整個人瞬間呆若木雞,彷彿被雷擊中了一般。
【不是,他怎麼還人身攻擊呢?我才十四歲,瞧不起誰呢?!】
【還說什麼打他消氣,瞧瞧他那一身腱子肉,是我打他還是他打我啊?】
【簡直欺人太甚!】
0783也在一旁同仇敵愾地附和道:【就是就是,明知道自己壯得跟座小山似的,還悄無聲息地站在宿主你身後,分明就是故意的!】
兩人的對話,讓一旁的孫武滿臉委屈,他猶如被霜打的茄子般,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拿眼睛偷偷地覷著葉清。
看著孫武這副猶如受驚小鹿般的模樣,葉清整個人都呆住了,【我長得很嚇人?他怎麼這副模樣?】
還不待0783回答,那急切的模樣,生怕葉清誤會他似的,言辭中帶著幾分迫切。
“葉公公,我孫武一介粗鄙武夫,說話直來直去,不太會拐彎抹角,還請您多擔待些。
今日冒昧前來,實則是想問公公一件事,不知公公能否方便告知?”
葉清狐疑地看著孫武,她一個小太監,要地位沒地位,要人脈沒人脈,武將找她幹嘛?
腳下動作不停,她緩緩抬腳跨出了大殿。
他們一個站在殿內,一個站在殿外,中間隔那麼寬,怪怪異的。
看著葉清一臉疑惑,耳邊也沒有聽到葉清的聲音,孫武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但這不重要,當務之急還是問出酒精的製作方法。
他向來直爽,搞不來文官那套彎彎繞繞,說話直來直去,當場就問了出來,言辭中帶著幾分急切與誠懇:
“不知葉公公是否知曉有何藥物能減輕士兵的傷亡?我曾聽聞有一種烈酒能有此奇效,但……”
孫武說到這裡,不由得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了幾分憨厚與無奈,“我只是聽聞,卻不知該如何操作。”
聽聞此言,葉清更疑惑了,連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都不知道的事情,眼前這人又是如何判斷她這個默默無聞的小太監能知道的呢?
難不成他是逢人便問,廣撒網,有一個算一個?
那還真讓他歪打正著了,她還真知道!
但葉清有些糾結,要不要說?
說了,又找什麼藉口來搪塞她為什麼知道?
葉清咬咬牙,開口:“這個我還真知道,不知孫將軍是從哪裡知道我知曉的?”
孫虎臉上閃過一絲心虛,他輕咳兩聲,嗓音中帶著幾分不自然:“那個,我查過你的戶籍,那裡盛產美酒,想著葉公公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言罷,還憨態可掬地笑了笑,“沒想到,我這胡亂一猜,還真讓我給猜著了,哈哈,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一說完,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猛地低頭,正對上葉清那不太好看的臉色,心中登時一驚,趕忙擺手澄清:
“哎呀,葉公公,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我口不擇言,沒有說您是……是那個死耗子的意思,我就是打個比方,純粹是打比方!”
他急得面紅耳赤,生怕惹惱了葉清。
原本她沒反應過來的,他這一解釋,沒反應過來的都反應過來了。
“我知道一物喚作酒精,是從酒裡面提取出來,但比烈酒更烈,可以達到八九十度。用作外傷消毒,再好不過了。”
這話讓孫武眼睛一亮又一亮。
葉清見狀,連忙出聲提醒,語氣中帶著幾分急迫:“這提純出來的酒可不能喝,會死人的!”
她倒是忘了,武夫哪有不愛喝酒的,可別到時候喝出個好歹來,訛上她了。
孫武聞聽此言,眼中的光芒略顯黯淡,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惋惜。
他轉向葉清,好奇地問道:“那要怎麼提純呢?”
他孫武活了這麼多年從未聽過有八九十度的酒,臉上的好奇毫不掩飾。
葉清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這簡單,只要把酒蒸餾出來就可以了。”
然而,當她望向孫武那滿臉困惑的神情時,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尷尬,訕笑道:
“額……我忘了你們這兒好像沒有蒸餾裝置。這樣吧,我回去畫出來,等明日上朝給你,怎樣?”
孫武的雙眼瞬間迸發出熾熱的光芒,望向葉清的目光中充滿了敬仰與感激,彷彿是在仰望一位從天而降的神祇。
他激動地握住葉清的雙手,眼眶泛紅,聲音顫抖:
“那便勞煩葉公公了!不知葉公公有何心頭好之物,只要我老孫力所能及,便是赴湯蹈火,也定要為葉公公取來!”
葉清使勁地想要抽回自己的雙手,卻被孫武那鐵鉗似的雙手緊緊鎖定,紋絲不動。
無奈之下,她只好放棄掙,無奈道:“倒也不用赴湯蹈火,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孫武的眼眶中淚水打轉,聲音哽咽:
“不!葉公公,您的大恩大德,我定要報答。這酒精之物,對於我們這些常年征戰沙場的武人來說,無異於救命稻草啊!”
葉清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孫武安撫妥當,送他離開。
待他離去後,葉清長長地吐了口氣,“這孫武可真能說啊,可算是送走了。”
兩人誰也沒注意到,自從踏出大殿後,葉清的心聲再也沒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