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金黃的落葉鋪滿了學校門口的街道。
昭禾將停在樹下的自行車上鎖,轉身的一瞬間,一陣寒冷吹刮而過,她的視線已經被黑色的學院制服完全遮擋。
她抬眸。
沉向晚也正垂眸看著她。
“早上好。”
他道。
優雅而平靜。
昭禾卻不自覺攥緊了衣袖,一股寒意緩緩漫延至五臟六腑。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移開視線,徑直與他擦肩而過,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有給他。
誰知下一秒,她直接重重的摔倒了在地上。
沉向晚緩緩地轉身,從容不迫,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凝視著地上的昭禾。
她的手掌被細小的石礫擦出血,隱隱作痛。
“來,小狗。” 一隻白皙而骨節分明的手伸到了昭禾面前,他的聲音刺痛了她的心臟:
“握手。”
她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咬牙切齒道:
“沉向晚,別把我當成一條狗! ”
“啊,我倒真希望你是一條狗,狗至少會朝我搖尾巴。” 沉向晚踩住她的肩膀,將準備起身的她用力踹了回去,輕聲道:
“你呢,只會惹我生氣。”
在他看來,她這樣的人連狗都不如。
她眼眶酸澀,低下頭,遮掩著翻湧的淚意。
誰知他猛地拉住了她的紅色圍巾,她一下子抬起頭來,眼底的粼粼波光微微倒映出他的樣子。
沉向晚輕輕摩挲著圍巾,不以為意道:
“真好看,是哥哥織的吧?”
昭禾瞳孔輕晃。
他竟然派人打探她的家庭背景。
“你爸媽是怎麼死的?” 沉向晚絲毫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漆黑的眼眸流淌著幾分笑意,道:
“可以告訴我嗎?”
她忍無可忍,用力推了他一把,拳頭盡數落在他身上,道:
“閉嘴! 你給我閉嘴!”
這段往事一直被昭禾塵封在心底。
多年前,一陣窗戶被用力破開的巨大聲響將睡夢中的她喚醒,模糊的記憶中,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掉在她的臉上,怎麼擦也擦不完。
她後來才知曉那是媽媽的眼淚。
她和哥哥被父母塞進雜物間裡,她想去撿掉在地上的兔子玩偶,門卻被 “砰”一聲用力關上,她聽見媽媽的聲音:
“不要出來,無論發生了都不要出來!”
門被上鎖,光亮被完全隔絕的一瞬間,偌大的房子也響起了幾聲槍響。
她蜷縮在哥哥的懷裡,害怕的哭了起來。
那一年,她只有五歲。
她記得那晚混亂之中發生了很多事情,終於有人將門打開時,她第一眼看見的是滿地的鮮血。
哥哥從後面捂住了她的眼睛。
而後,便是一大段記憶缺失。
這兩個孩子被送去了伯父家寄養,可是伯母嚴厲,動輒對他們打罵,還經常不給他們飽飯吃,嫌棄他們是累贅。
幾年過後,十五歲的昭朔帶著昭禾離開了伯父家,兩人相依為命。
這個少年什麼苦都嚐了一遍,撿破爛,當童工,擺攤,硬生生把昭禾從小孩養成少女,從來沒有讓她受過什麼委屈。
長大以後,昭禾才知道父親是緝毒警察。
那晚他們家所遭遇的變故,實際上是一場瘋狂的報復。
他們的房子被鮮血浸透,一把火將它吞噬殆盡,唯有她和哥哥,是爸爸媽媽沒有帶走的遺物。
此刻,眼淚肆意從昭禾的臉頰淌下,她崩潰的推著他,道:
“你沒有資格知道我的過往! 我父母都是很好的人! 你給我閉嘴!”
她的家庭,永遠是她內心深處的一塊創傷,表面血淋,內裡潰爛,絲毫碰不得。
沉向晚紋絲未動,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昭禾。” 他輕聲道,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流淚了,他像是在撫摸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你比我想得要嬌氣。”
眼淚在紅色圍巾上留下幾滴暗沉的痕跡。
同時也暈染開粉底液,她臉上的傷痕隱隱若現。
“你到底想怎麼樣? ” 她淚眼朦朧的注視著沉向晚,顫聲道: “欺負我,羞辱我,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沉向晚輕輕笑了起來,露出森白的牙齒:
“因為我想毀了你。”
這是他目前對她最大的慾望。
這麼完美的一個學生,前途無量,他偏偏想看她崩潰,想看她流淚,想看她跪在地上求饒,想看她的世界因為他變得一塌糊塗。
光是想想,就覺得興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