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這麼一通,秦氏如何不知曉她是被謝惜棠這小蹄子給擺了一道。
謀劃落了空,她們母女二人還成了跳板,成全了謝惜棠的美名。
秦氏已然可以預見,待寺中的這些官眷回府後,她經營多年的聲名會跌到一個怎樣的地步。
思及此,秦氏看向謝映容的眼神難免帶上了怨懟。
“若不是你信誓旦旦,再三保證那藥物的效用,我何至於大意至此,形勢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謝映容揉了揉額角:“孃親怨怪我?那藥物孃親也知曉,是我從千機閣求的。千機閣勢力遍佈天下,網羅奇珍異寶無數,于丹藥一途更是奇絕,能讓千機閣拿出來賣的藥,怎會有暇?”
她頓了頓,嬌憨的面容上蒙上一層寒色:“只怕是那婢女為了脫罪,說了謊。”
“她人已死,再追究也挽回不了什麼,”秦氏愁容滿面,“一計不成,再起謀劃便難了,那小蹄子也不是個蠢的,只怕早就猜到了我們在背後的謀劃。”
“母親莫慌,”謝映容安撫道,“要換婚約,這其中最關鍵的人本就不是長姐,而是世子季馳。只要抓住了他的心,何愁換不成?”
“季世子不是個好相與的,”秦氏嘆了口氣,“謝惜棠跟在他身後,討好他那麼多年,也沒見季世子給她半分好臉色。”
“她是她,我是我,她做不成的事,我未必做不成,”謝映容從荷包中取出一顆珍珠,遞到秦氏面前,“母親你瞧。”
秦氏藉著燭光細細打量,臉上浮現驚色:“這是南珠?只有貢珠才能有這等成色了。”
“的確是貢珠,”謝映容臉上是勝券在握的微笑,“這顆珠子是當今天子賜給長公主的,季馳將它贈與了我。”
秦氏心中大定,臉上滿是喜色:“不愧是我的女兒!謝惜棠十幾年來收的世子生辰禮,都沒有你這顆珠子貴重!”
“所以母親儘可把心放回肚子裡,季世子如今對我頗有好感,等我們再進一步,屆時我再提婚約一事,定然水到渠成。”
母女倆秉燭細談了近一個時辰,秦氏喚來婢女,問詢:“大小姐回來了嗎?”
“還未呢,”婢女答,“說是伯爵夫人與大小姐相聊甚歡,頗為投緣,想帶大小姐明日去伯爵府遊玩一圈再護送回來。”
秦氏方才好轉的情緒又跌落了下去。
她氣恨地拍了下扶手:“她倒是會攀高枝兒!”
謝映容垂眸,不悅地抿緊了唇。
伯爵夫人是少有的、能和長公主說上話的人物了。
兩人在閨中便是好友。
她今夜本就打算與伯爵夫人搭上線,前面都發展得好好的,誰料最後被謝惜棠攪了局。
謝映容緊緊攥住了手裡的南珠。
既然迂迴的方式都不行,那就只能牢牢抓住世子季馳了。
想起那英氣勃勃的少年郎,謝映容的面頰浮上一層粉色。
在這男子三妻四妾習以為常的古代,季馳擁有這般貴重的身份,卻能堅持一生一世一雙人,怎能不叫她動心呢?
而另一邊,伯爵夫人李氏的確與謝惜棠投緣。
她閨中時便與長公主交好,嫁了人之後,兩人也時常書信往來。
對於好友的未來兒媳婦,李氏也有幾分關注。
知曉謝惜棠容貌出眾,禮儀周全,是個堪為主母的大家閨秀。
今夜深聊,卻讓她打從心眼裡憐惜起了這個孩子。
李氏自幼失母,在繼室手底下過活,受過不少軟刀子排擠委屈。
如今看見謝惜棠,就彷彿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謝惜棠乖順地塗著李氏給的藥膏,眼神在膏盒紋樣上頓了一瞬,又不著痕跡的移開,轉而落在了李氏腕間佩戴的珠串上。
想起關於這位伯爵夫人的傳聞,她心中明悟。
李氏單手支著額頭,輕聲嘆息:“我知曉你是個好孩子,心思良善,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今夜若不是鏡明大師替你作保,任你有三張嘴,只怕也洗不清這汙名了。”
謝惜棠故作懵懂,怯生生地抬起臉:“夫人這是何意?母親疼愛我,我與她說清便是,定不會有誤會。”
“痴兒!”
李氏點了點她的額頭:“若真是疼愛你,又豈會大張旗鼓尋找?派人暗中搜尋便是。就算尋不到、人手不足,同住持說一聲,這寺中幾百名僧人,又熟門熟路,豈不比我們這些貴女宗婦的僕從來的有用?”
“豺虎之心,綿裡藏針,”李氏微微嘆息,“你這繼母,是想要你的命啊。”
謝惜棠微垂下頭,眼眶有些酸。
她扣了扣手指,低聲道:“夫人為何要同我說這些?”
“物傷其類,想起舊事罷了,”李氏道,“再者,你與我阿姊的孩子有婚約,我本該照拂你一二。”
謝惜棠抬眸,望進了一雙滄桑溫柔的眼裡。
那樣平和包容,彷彿能接納世間所有的苦痛。
也不知怎的,一股酸意直衝鼻頭。
今夜其他的眼淚都是裝的,唯有此刻,謝惜棠是真的有些想哭。
但她不習慣在旁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掩飾性地偏過頭,轉移話題道:“夫人今日可是為了來求子?”
李氏眼中掠過錯愕,臉色蒼白了些許。
她沒有計較謝惜棠的冒犯,而是低聲道:“你是如何得知?”
她上香禱告的時候,身旁並沒有人。
“夫人給我的藥膏盒上刻的是葡萄,手上戴的是石榴珠,”謝惜棠抿了下唇,“衣裙上繡的是觀音蓮,這些都是寓意多子的樣式。”
李氏苦笑,沉默許久才道:“老蚌妄圖生珠,你也覺得我可笑吧。”
謝惜棠搖了搖頭。
或許是這個孩子給她的感覺太過親切,李氏緩緩道起了自己的故事。
其實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京中官員家眷,誰不曾聽過伯爵府的舊聞?
李氏嫁入伯爵府近二十年,膝下無一兒半女。
安平伯的後院裡足足有十二房妾室,都是李氏給操辦的。
人人稱頌李氏的賢良大度,可私底下免不了嘲笑她是不下蛋的母雞。
其實李氏早年是懷過孩子的。
將近七個月的時候孩子流產了,情況險惡,連李氏都是從鬼門關險險撿回一條命。
自此之後便再也沒有懷上。
謝惜棠猶豫了一會兒,試探道:“夫人可願讓我替你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