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喜看了眼餘氏,揣測著她到底什麼意思。
然後用深沉的目光看了看跪著的陸昶。這個兒子,跟自己不親,有什麼事,從不主動說,他也很少去管他的事。
但他是自己的長子,在很多時候,他們是一體的。
陸昶升了中郎將,他這個當父親的也有面子,同僚也會高看他一眼。
良久,陸懷喜把目光對準余文銘,道:
“事已至此,你說,想要個什麼交代?”
余文銘自然不能把自己的小心思直接說出來,他得讓對方說。
“姐夫,我不管提什麼要求,都會傷了親戚間的感情。要不,咱們就去順天府報官,讓官府來公正審理。”
陸懷喜不滿的看了余文銘一眼,報官?陸昶身為朝廷四品官員,做下這等事,要是報官,搞不好就是被革職流放的下場。
就算死咬著是你情我願,男女私相授受,那些沒事幹的御史大夫也會死揪著不放,不脫層皮都難。
何況,陸昶這脾氣,他能咬女方一口?
這要到了官府,都不用用刑。
“不可,一旦報官,詩詩聲名盡毀,以後還怎麼成親。這件事已經傷害到她了,怎麼能再往傷口上撒鹽。我看,昶兒和她,年歲相當,又都沒有成親,不如將錯就錯,就讓陸昶與她成親吧。”
林詩詩是個孤女,又是商戶之女,嫁給自己的長子,身份是差了一點,但眼下發生了這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老爺說的倒是個辦法,可妾身問過詩詩,她死活不同意。”餘氏插話道。
她怎麼可能讓陸昶與林詩詩成親,那豈不是成人之美了。
林詩詩在她眼裡,那就是一隻肥鵝,怎麼可能讓她飛去別人的鍋裡。
陸昶聞言,目光幽暗,面色灰敗。
陸懷喜不太高興:
“她不同意?昶兒哪點配不上她。她能嫁入我鎮國將軍府做長媳,那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陸懷喜官職不高,但他從小就長在權貴窩裡,小時候交往的都是京城的富貴子弟,一個商女, 還是孤女,給他做兒媳婦, 他沒看在眼裡。
自從陸昶升了中郎將,那想與他結親的貴女多的是,陸懷喜還在替陸昶惋惜那些好親事呢,你一個黃毛丫頭居然敢說不同意。
如果不是兒子陸昶與他不親近,他有的是辦法替他開罪。這種事情,你情我願,或者乾脆說是女方勾引,就成了一樁風流事,而不是犯奸作惡。
“老爺,你也知道,詩詩與旭兒,兩人……相處得很好。”餘氏道。
“他們兩個?出了這樣的事情,你還打算讓旭兒……”陸懷喜實在說不出口,也對餘氏的大度刮目相看。
“現在旭兒在陪著詩詩,若沒有旭兒的安慰,詩詩都不想活了。老爺,我又怎麼忍心分開他們。”
餘氏裝出一副同情又無奈的表情。
“那你們說,到底該如何?”陸懷喜本以為餘氏是要幫自己的外甥女攀上陸昶,說了半天,卻發現又不是這麼回事。
“老爺,發生這樣的事,再見面大家都難堪,既然是陸昶犯了錯,他就該承擔後果。我們是家人,自然也不好將他送去官府。不如,就讓他離開鎮國將軍府,另立府邸。”
陸懷喜氣笑了,他這個夫人,城府果然是深。
這麼多年,餘氏想要什麼,他很清楚。
可是他也沒想到,餘氏會繞這麼一個大彎,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還不惜把林詩詩的清白搭上。
陸昶和陸旭都是他的兒子,誰當宗子,將來繼承鎮國將軍府,他都沒有意見。當然,從感情上,陸旭跟自己親近。
這麼些年,宗子之位一直沒有上族譜,是大家在較量。陸昶是長子,如今又是中郎將,上面還有老夫人護著。
而陸旭也是嫡子,考中了進士,又有餘氏在旁邊。
所以,陸懷喜實在難以定奪,就一直迴避著這個事情。
“餘氏,我還沒死,昶哥兒也沒成親,就將他逐出府,你讓別人怎麼看他,他如何在京城立足?”
一個被家族拋棄的人,這將是他一生的汙點。
陸懷喜雖然對陸昶感情一般,但這終究是他的長子,他又如此出色,給家族帶來了榮光。
平時餘氏小打小鬧,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不會答應餘氏,因為這麼個事就毀了陸昶。
“老爺,只是讓他單過,怎麼就是逐出府了。逐出府那可得族長出面,開祠堂在宗冊上除名。”餘氏辯解道。
又對陸昶道:
“昶兒,你是如何想的?發生這樣的事,我想詩詩和旭兒,都不願再見到你。你若繼續在府上,自己是不是也尷尬。你毀了女子一生的名節,若不是旭兒是個重感情的,詩詩的一生就太悽慘了。”
陸昶的身軀微微動了一下,那一直挺直的脊背,此刻看起來竟然一片孤寂。
“是我的錯。一應罪責,我都願意承擔。”陸昶聲涼如水。
陸懷喜氣得咬牙,這個兒子,怎麼這麼傻。一旦出府,京城將流言紛紛,那是唾沫可以淹死人的。
他覺得最佳的方法,就是讓陸昶與林詩詩成親,可餘氏把陸旭拉了進來,他這個當父親的就不能這麼幹了,弄不好陸旭兒會恨他一輩子。
陸懷喜左右為難。
“姐夫,既然大爺也答應了,那就讓他出府單過吧。我父親知道此事以後,也好對他有個交代,老人家可把詩詩看得重。”
余文銘把林詩詩的祖父,也就是陸懷喜的岳父大人餘老大人推了出來。
一提到岳父大人,陸懷喜有些頭疼,他這個岳父大人,最是一個不通人情的老學究,要是被他知道了來府上要個說法,可夠他喝幾壺的。
陸懷喜撓了撓頭,想著要不就暫時答應下來。就聽見門口的丫鬟進來道:
“老爺,夫人,老夫人過來了。”
屋子裡的人都是一驚,連一直垂著頭的陸昶也抬起頭來。
陸懷喜連忙走向門口去迎接。
只見三個小廝,抬個太師椅,椅子上坐著一個銀髮老太太,正是府上的董老夫人。
“母親,您老人家怎麼過來了。”陸懷喜拉著董老夫人的手,亦步亦趨的迎進來。
餘氏和余文銘也趕緊在一旁行禮。
“祖母。”陸昶喊了一聲,聲音有些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