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话题说的是自己,所以连祁止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安静听着。
陈奶奶表示要去华城看病养病,必须把连祁也带上,让这丫头也去华城上学,她不能把她孤零零丢下。
再说了,自己哪天真走了,他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亲人了,以后逢年过节都没人陪。她希望把这孩子带着,也能给他做个妹妹。
华西楼不清楚连祁在小姨家具体是什么情况,认为她既然有亲属和监护人,随意把小孩带走不合理更不合法,何况他们自己家现在……
他并没有和奶奶解释,他从房间出来,把门带上,看见连祁站在客厅,手里又提了一袋不同的水果。
那车厘子,对于她一个十岁的小孩来说,并不便宜。
他问她哪来的钱,连祁这次没有回答,把水果放下后直接跑了。
华西楼猜她应该是听见了刚刚的对话,轻叹了口气,但并未在意。
他以为她不会再来了,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她天天放学跑来。买的东西一次比一次贵,每次不等华西楼拒绝,放下东西径直就跑。
终于有一次,华西楼逮住她,把小孩拉出门,蹲下来平视她,语气有些沉重:
“你这些钱,到底哪来的?”
连祁垂着眸道:“这些本来就是我的钱。”
她话毕,担心他拒绝自己的水果,挣脱他又跑走了。
然而翌日,等她再提着水果去陈奶奶家时,她家的院门已经锁了。
连祁趴在铁栏门缝里向内探看,院子明显被收拾干净了,平时晾在外面的衣服全都不见踪影,只剩一块白色破布挂在竹杆头,飘荡在傍晚的微风里。
华西楼那辆小汽车没了,院内空空荡荡,人去楼空。
华西楼和陈奶奶走了。
连祁徒然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背着书包一屁股坐在地上。
直到夜幕降临,零散的星辰在头顶无言地眨着,她才恢复了些力气,起身灰心丧气地回了小姨家。
小姨一家子晚饭已经吃得差不多,见她推门进来,小姨呵地嗤笑一声,说:“呦,我以为你跟着一起去大城市了呢。”
连祁余光瞥了眼餐桌,桌上并没有给她留饭。她抱着书包默默回了楼梯底下那间三角形小隔间,从那以后话就更少了。
*
连祁每天放学都要经过陈奶奶那座小洋楼,透过铁门看看里面的院子。
挂在竹杆上的那块破布成日被风吹雨淋,从纯白变成灰黑,卷在杆头,再也飘荡不起来。
院内的秋叶枯黄铺地无人扫,春天烂在泥地里,枝头重新发出绿芽,华西楼和陈奶奶再没有回来过。
两年后的一个秋天,华西楼终于回来了。
连祁听旁人说,陈奶奶走了。临走前要求孙子把自己葬回家里,她不要孤孤单单躺在一块不熟悉的土地里。
连祁挤在人群角落里,从院子外面把头探进去,看见华西楼穿了全黑的衣服,右臂佩戴一块白色孝布,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他神色凝重哀伤,秋风掀起他黑色的衣角,一阵阵飘打着。
陈奶奶的墓在小镇北边一片山里。
出殡仪式结束,几个敲锣吹唢呐的邻居送完她最后一段路,便结伴回去了。
华西楼一个人静静站在墓碑前,立了许久。
他转身要离开时,看见不远处站了个小孩。
他很快认出连祁,脸色顿了顿。
她看起来长高不少,但还是一样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