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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版《滁州群雄录》小说在线免费阅读

滁州群雄录免费阅读击鼓(五)

  “我尚未曾致歉。”在忙不迭走回刘府的路上,刘彰突然想到自己把原来主要的目的给忘得一干二净。可是这再去一次,刘彰却也不甚愿意。他对着那形形色色的人有着天然的恐惧和防范。

  一边想一边走,还没等刘彰下定决心呢,这知州府就近在眼前了。“你小子可来了。”出乎刘彰的是,自己还没来得及敲门呢,张龙就喊了自个,看样子似乎有些时辰等下去了。

  “你小子要拜山头,也得问问大哥我的意见,怎能如此莽撞。现在好了,惹恼知州大人,叫我等一看到你,就把你带过去同他说话,连我们都遭了池鱼之殃。诶,你小子怎么这么闷葫芦的,我跟你说话呢,多少也吱一声。”这通往知州府正厅的路上,张龙一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他拉开了话茬子。别人休想插进一句话。

  “多谢张大哥了。”刘彰心中有几分无奈,明明是张龙老毛病又犯了,自己压根插不进半句话,到头来还怨上自己了,好气之余却有些好笑。不,知人知面不知心,虎臣哥的例子就在眼前。刘彰还是劝自己冷下心肠,把话藏在肚子里才安全。

  “到了,你小心点回话。虎臣哥这一去,大伙心里都不痛快,知州大人也是悲痛万分。”张龙不知少年的心中翻起的那些波澜,出于对晚辈的关爱,他在满嘴胡话之余,倒也说了几句老成持重之言。

  “见过叔父。”刘彰倒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只不过阅历少了些,加之刚从小地方出来,性子单纯些,自然不知道如何过了这么一关,想来想去也只有恭敬有礼些才能消得自家叔父那些怨气。

  “你身子好些了吗?”不过出乎刘彰的预料,刘伯颜堪称表现得云淡风轻,根本见不出有一丝张龙所说的怒火。

  当然,这主要是张龙想岔了。刘伯颜对此兴许有过恼怒,但心里一打量却早就发觉自己这无名怒火来得莫名。其一,这刘彰岂是这般轻易就会改换门庭,投靠他人的,且不说自己一路观察,此子也当得品性纯良。就说他换了门厅,他老父当如何自处?自己完全是过虑了。其二嘛,这段时间大权独揽自己也发现了些不好的苗头,这帮官吏在司马都监被杀鸡儆猴之后的确做事颇为服帖,只不过都是些庸碌之辈,加上虎臣和夏辛的祸事,自己无可用之人的弊端却是益发严重。要是能同贾主簿和解,这滁州大小事项也会顺畅不少。

  “多谢叔父关爱,已经不碍事了。”刘彰对着刘伯颜的嘘寒问暖却是有些感动,不过对着关心自己的叔父,刘彰倒是没忘了贾主簿所说的那件事应当汇报。“叔父大人,贾大人有一事对侄儿说,他要重建那乡军,张顺大人为主将,侄儿副之。侄儿未敢擅自答应,但请叔父示下。”不过,刘彰总算给自己留了个心眼,没说自己已经应下了。

  “如此于滁州百姓倒也是件好事,我代你去应下了。你也去看看你婶婆,别让他老人家担心。”刘伯颜当下有了计较,把这事应了下来。以他沉浮官场数十年的老辣,怎么看不出这贾主簿是在和他示好,刘彰年岁虽小但风头正劲,推上这个位置倒也无人不服。虽说这先斩后奏有些让人不快,但刘伯颜倒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这样不留痕迹之余又能练一部私兵。只是,单单一个刘彰不顶事,一个半大小子太容易被踢出局去,自己还得和贾主簿好生较量一番,免得损了自己的利益。

  “诺。”被慈爱的父辈关怀所感动的刘彰,自是不知道刘伯颜的打算,之前婶婆身上那温暖亲情更是让刘彰放下了戒备之心,走路又恢复了几分少年的生气。

  婶婆好静,又喜礼佛之事,她的屋子自然是一座偏厅,饶是如此也比刘彰在水洋村的家小不了多少,就是有些佛像,放着些佛经,一个人住着看起来也是有些空荡荡的。

  “獐子,你身子还好吗?”婶婆的关心如以往一般让刘彰如沐春风。

  “孙儿的身子不碍事,之前不过是,不过是。”说道这里,刘彰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宁愿一个人迷茫一个人困惑也不愿说出下半句话。

  “不过是什么?难道有什么连对婶婆都不能说。”刘钱氏的神情却似乎不是在问刘彰,她有点微瞎的眼无神的看着桌面。刘彰刚想回话,刘钱氏的口中却吐出让他震惊不已的话:“你已经知道虎臣是个金国人吧。”

  “啊”他接着惊呼道:“婶婆,你?”虽然刘彰的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自己那几日的失态固然是因为震惊,也同样因为自己不知道怎么面对身边的人,又如何信任可能带上那深深面具的他们。刘钱氏开诚布公的那句话打消了已然有些陷入误区的刘彰。年少的人注意力是很容易被转移的,他很快就好奇为什么婶婆知道这一切。

  “小獐子,你要听一个故事吗?”刘钱氏仍是没等刘彰的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她脸上追忆的神情中浮现了了几许柔情、几许骄傲。

  时针仿佛被拨到了那二十多年前的深秋,在增设的恩科中意外中举的刘伯颜,心满意足的请来在家的老母亲同自己一起在临安城的角落里生活。尽管,那时候刘伯颜家贫,无钱送礼,只能当个最低品的修史官,但是至少是个官不是吏,家里乡亲们挂在他名下的用于避税的田产倒也不少。他们也不敢昧了良心,不拿出一份子给刘伯颜;加上平日的那些俸禄,生活虽不能说富裕,离困顿却是远得很。

  绍定六年,素无来客的家里却来了不少人。人们眼中素来谨小慎微的刘伯颜,竟然担上与金人交往的罪名,居然是举朝上下,第一个在自己的府邸,招待金朝的来使的六部官员。别人不知道,但是刘钱氏相信自己的儿子一直信守的忠君之道,他是希望金朝来使不要放弃无谓的抵抗,干脆举朝降了大宋,大宋乃礼仪之邦,绝不会像蒙古那些番贼一般。

  “大宋礼仪之邦,李后主又是为何郁郁而终。”“如果大宋要亡,又有多少这样的忠臣良将宁死不屈?”“宋人?金人?吾的祖父是金人,我的曾祖是金人,你说我是宋人还是金人。”当时,金朝的来使质问却是一个比一个尖锐,刘伯颜满腔的热情都在哑口无言间消散一空。

  冬至过后又是小寒,二十四节气翻过人生的一页又一页,煮好晚饭等着儿子归来的刘钱氏却意外的发现客厅的血迹。庄户家的女子从小都免不了杀鸡宰鱼的,只是这血好像是人的血。“母亲大人,这位是金朝使者郑文志,他拜托我收留他的族兄郑文程。”

  “我一妇道人家哪里知道什么事呀,只是伯颜。”看着胡文琛受伤不浅的模样.

  “尊夫人,这,伯颜兄?”那位被称为胡文志的金人看上去就是小鹿子所说的谦谦君子,那副为难的表情让刘钱氏都心一软,但今日的生活得来不易,刘钱氏怎么都没法让自己的冲动脱口而出。

  “阿姨。”刘伯颜的眼中有一种光芒在闪耀,兴许是野心,兴许是希望,兴许是期许,但无论是哪一种却容不得一个做母亲的拒绝。

  “尊夫人,你看贵府收下一位叫郑虎臣的护院可好。”郑文志的话却是出于意料的低声下气。刘钱氏已经听出来,这个声音正是月前那位金朝使者的声音,只不过那份朝气和蓬勃却是如烟一般消散。

  “留下令兄好好养伤吧,别的事情我也帮不了。”刘伯颜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此时就是刘钱氏也回过味来,这两个金国来得家伙犯了不小的事情,自己的儿子本身就不愿收留他们,只不过下不了台。

  最终,改名郑虎臣的汉子留了下来。数尺深的刀伤除了让这汉子昏迷不醒之外,也让刘钱氏的心中更为忐忑不安。

  那汉子醒了之后却不像刘钱氏想象一般凶恶,在知道详情之后,他默默得接受了自己新的名字,新的生命,就好像那个为了破了宋蒙之间共击金国而去刺杀蒙古使者的血性汉子从未出现过一般。

  劈材、烧水,练武,除了对着一丝方巾念着“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注)这些让人一丝都听不懂的东西。他与寻常的宋国护院素无分别,不,一般的护院哪能像他那般恪尽职守,那般给自己一家人的感觉。

  端平元年春正月己酉,金国国主身死,余土俱丧。之前从不掉泪的郑虎臣,脸上却布满了自己的泪水,那份视若珍宝的方巾掉与地方也浑然不觉。

  那是一块女子送给男子定情的方巾,尽管不认识上面的字,也能感觉到那刺绣的字寄托着怎样的情思。只是背后另一道凝视的目光,哪怕是如此的热切,哪怕是如此近在咫尺的观望,为国仇家恨灌满心肠的男人却一直没有发觉。其实懂了又能如何,一个寡妇和一个寄人篱下的避难者本就不该发生什么,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那早春的一席春梦。

  注:士兵在外征战,不得回家团聚,害怕有生之年不能回家与妻子白头偕老。

  具体字解释如下1.镗(Tang):象声词,敲鼓声2、踊:平地跳起3.土:修建土木4.漕:卫国属地邑,在今河南滑县东南5、孙子仲:卫国领兵统帅6.平:平定7.不:不让8.爰(Yuan):何处,哪里9.处:歇息10.丧:丢失11、于以:在何处12、契、阔:聚、疏远13、成说:说定、说成,海誓山盟14、偕:同15、于嗟:吁嗟16、活:通假字,相聚17、洵:久远18、信:信守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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