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魇免费阅读一、容颜(6)
我开始不想去上学。
即使大家闭口不提,但我可以很强烈的感觉到,大家很怕我。
虽然我跟雷小墨感情最好,可是以前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总是会有五六个女生把桌子并起来围在一起吃饭。
现在所有人连目光都避免和我对上。
没有人敢碰到我,彷佛我带着传染病。
彷佛我就是无脸人。
「不然为什麽会验出她的DNA呢?」
「不然为什麽只有她没死呢?」
即使大家真心诚意的躲着我,不敢让我听到讨论,可是我却会无意间撞见听见他们所说的那一两句关键,让我知道他们在说什麽。
现在连雷小墨都不会替我说话。
我一点不怪她,我甚至对她感到愧疚,因为她身为我的好友,连带多少受到一些排挤。
我开始痛恨需要分组的课。
我开始痛恨无脸人。
我开始痛恨我自己。
我们家的生意因为我,受到牵连,大大不如以往。我开始学习网拍,希望能替家里多增加一点收入。
老爸老妈开始不太去跳舞。我猜理由和我不想去上学一样。
又是我害的!
我找了一个假日一个人搭捷运再转公车冲去渔人码头,闻着臭臭的海水,朝着地平线像个疯子一样地大叫。
地平线很美,天空很美,可是我的心情美不起来。
路人都被我的行为吓到,远远的躲开。
无所谓,反正我每天在学校谁看到我都是躲开。就算等等有人报警把我抓走也无所谓,反正警察局我去过很多次了。
深呼吸,大叫。深呼吸,大叫。深呼吸,大叫。
「你赢了!你来杀了我啊!」
我漫无目的毫无意义的朝着情侣约会圣地美丽的风景叫骂了一堆,既没营养也没教养。
可是这时候我已经不在乎了。
然後在要回家搭捷运的途中我很努力不发出声音的哭着,不想惊吓到那些需要坐博爱座的人们。
今天的捷运不挤,因为大家都躲开我了。
从淡水坐到南势角,很久。我哭了很久。哭到最後搞不清楚是头痛还是眼睛痛了。
最後我擦乾了眼泪,回家。
我知道如果再不找出一种东西,也许是一个信仰,也许是一个仪式,或者一种意义,一个发现,总之任何能突破现状的东西,我知道我不用等无脸人来大概就会先自杀了。
可是事後回想起来,即使此时,也还没有完全印证「自己就是恐惧的根源」那句话。事後回想起来,即使此时找到任何能突破现状的东西,也毫无意义了。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无脸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找我了。
但不幸的是,这段期间他去杀了非常多的人。
镜子,就算镜子照出他的真面目又如何?
当你独处在家中时,要如何逃出一个任何反击都对它无效的家伙的魔掌?
它的行踪范围从台北中和扩大到全国,飘忽不定,难以掌握预测。
原本,它只针对钥匙儿童下手。
但是到了後来,似乎只要是独居的人它都下手。
许多单身的上班族就这样惨死在租屋套房内,许多在外租屋的大学生也就这样惨遭毒手。
无法计数的独居老人,游民,往往死亡多日才被发现。
甚至连宠物它都虐杀。
托儿,老人照护,宠物保母,是现在最赚灾难钱的行业。
我被警方盯上了。
现在我可以大大方方安安心心的独自到处去玩去闲逛,因为我知道有在暗处监视我的便衣警察「保护」我。
这实在是多亏了上次它喷出的血验出了我的DNA呀。
这实在是多亏了我福大命大成为他手下唯一的幸存者。
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它是不是我的什麽东西,分身?本尊?
总之,大家都相信我跟它有强烈的关联。
我没去想过我会跟它有什麽样的关联,光是起这样的念头就令我恶心。
我不知道该替别人的不幸感到悲伤,还是因自己的遭遇而悲伤。
我不知道该恐惧未来,它的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我,还是该恐惧现在,我所面临的孤绝困境。
“活着才是恐惧的开始”
它杀了一堆人,散布着这个理念。
我们的社会变了,变得紧张兮兮,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也变了。
有时候我不禁想,它到底什麽时候要来杀我。
我甚至想,为什麽别人被它选择施予身体上的折磨而死去,我却被它选择施予精神上的虐待。
我在想,它够了没?它什麽时候要来结束我的生命?
或许它在等一位因恐惧而发狂的民众,受不了每天生活在自己和周围的人性命受到威胁的阴影下,幻想我是它的分身因此来杀了我。
或是哪位亲人受害的家属,深信我是无脸人的本尊,来虐杀我报复。
这样也能很彻底的玩弄人性吧?
我已经失去大部分能说话的对象,因此我跟外界的接触,越来越大的比例是来自於媒体。
无论是电视,网路,广播,报章杂志……甚至广告传单也好。
本来这次无脸人扑朔迷离的事件,是引起国际关注的,甚至不排除提供技术上的支援。
可是国外也发生了大规模的谜样事件,人家泥菩萨过江,保不了自己就更别提要来帮助我们了。
他们并没有出现像无脸人那样的神出鬼没变态杀人狂,而是从英国第一个案例发生後,一个接一个地,发生了人类蛹化,然後羽化成「蝴蝶人」的事件。背上多出一双又大又美丽的蝶翅的蝴蝶人,生命最长维持不到一星期就死亡了。
那些人从蛹化的阶段开始就不能言语,羽化後更是呆滞,动作行为完全不像人类,也不认得蛹化前所认识的人,像是记忆消失一样。凄惨的是会像一个基因突变失败的生物,因身体机能无法适应环境而死亡。
有的蝴蝶人甚至无法顺利羽化就这样带着湿湿黏黏还没展开的翅膀而死去。
报章杂志上一张张蝴蝶人的照片,那空洞的眼神彷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坠入了地狱。
这在国外引起的恐慌并不会输给国内无脸人引起的恐慌。
目前无法确定到底是什麽引起人类蜕变成「蝴蝶人」,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这甚至引起了国内的双重恐惧──深怕哪天这种情形流行进国内。
「嘿,无脸人,你输了。」我自言自语地在电视前说道。
「你自以为让你的血被验出跟我有一样的DNA,我会吓得去自杀,但我没有。你反而更难找机会对我下手了,因为我有便衣警察保护我。」不管它能不能听到,我幼稚地嘲讽着它。「论格调和规模,你都比不上蝴蝶人事件,何况人家比较有话题性呢,你很快就会被媒体和民众遗忘了。」
我竟然对着空气幻想着跟无脸人对话,我是不是疯了。
如果我发疯了,我是不是会不再恐惧。
如果我不再恐惧,我是不是有机会摧毁它。
是的,我说的是摧毁──不是反击,是摧毁。
就像它摧毁别人的人生一样地,彻底地摧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