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蜀山演义免费阅读第二十章 初至临江
临江城坐落于岷江南岸一处盆地之中,从空中俯瞰形如一个锯嘴葫芦,东边较小一头是上古便有的老城,西边较大的一头是近古以来慢慢扩出的新城,长乐谷便在新城边缘,车队自东向西飞来,受城中山峦楼阁之阻,望之不到。
一行人由东门入城,将那司阍惊吓的不轻,抬头看看了太阳确实打东升西落,心中好生不解,这素来不对付的府主与司印怎会并驾齐驱回了城?咦,不对,中间还有一辆极不搭调的小车,这是何等情形?
司阍有些迷糊,但还是赶忙开了旗门阵,放一行进城。
车队入城并不停留,直奔城北临江仙府而去,进了府,诸葛颖阮元先请沈珉填了一份入教文书,签了姓名画了押,又约期再见,这才放他出来。
沈珉笑拒了他们安排的随从向导,又拿些白玉将小六打发回去,只带着两个徒儿,一猫一狗,闲逛在这久违了的临江大街之上。
一行人自霍家庄出发时已是巳正,慢悠悠飞到临江时已过了午时,人们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街上车马行人已是不多,不过也有仙府前面这条凝碧东街本就不甚繁华,街边多是住家甚少商铺的缘故。
待师徒三人走到城中玉河大街时,宽阔的白石路边商家渐多,或旗或幡或牌或匾各式五颜六色的招牌林立,卖丹药的、卖法宝的、卖食物的、卖绸缎的,各种各类应有尽有。
沈珉走在喧闹的大道上,像个外乡人一般东张西望着,身边穿着各色衣物的行人男女往来渐多,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又有路边商贩叫卖,乡音朗朗入耳,诸般陌生又熟悉的场景,让他慢慢找着了些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的感觉。
人生如梦,去日苦多,这五百年岁月带走了多少英雄豪杰,李英琼,齐金蝉,裘芷仙,周轻云,勇将兄少时相识的那些家乡父老,现下恐不是访旧半为鬼而是访旧全做鬼了,而这临江的风土人情却依然如故,五百年后这临江城应还是如此,而那时自己又将安在?天上还是地下?还会有人记得自己么?
自己来得莫名,去得又将如何?还会一梦回到人间,重见父母亲人么?还是终老地界,在此轮回转世?
沈珉心中一时思绪万千,神情有些恍惚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行人见他打扮不俗似是个高人,倒也纷纷避让,一直畅通无阻的走出数百丈,方在董双成霍小玉的连声娇呼中清醒过来。
循声看去,见两个孩子被一群人围在街边梧桐树下指指点点,中间还躺了个老年妇人,沈珉皱了皱眉分开众人走了过去。
霍小玉一见立刻喊了声师父跑了过来,牵住沈珉一只衣袖往里拉,董双成见状也想过来,裙摆却被那老妇人扯住,不敢发力。
沈珉皱眉看了看那妇人,见她居然也是个修士,不过只有筑基期,似乎还断了条腿,便衣袖轻拂,将她手从双成裙上拂开。
小丫头立刻跑过来拉住沈珉另一只衣袖,小嘴一嘟,委屈的喊了声师父。
“出了何事?”沈珉冷眼打量着那个满面惊讶的老妇人,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沉声问道。
“师父,是这般……”两个小丫头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道了出来。
原来,这两个孩子本一直跟在沈珉身后逛街,但董双成忽见有位老妇人不知为何摔倒在地,路人却无一个上前相扶,甚是可怜,这孩子素来是有善心的,便跑过去扶她,见她腿断了还拿伤药与她,谁料被她一把拉住,说是双成撞她,要双成赔钱。
霍小玉见了上去帮忙,只是那老妇人认准了双成,咬定青山不放松,定要索赔,三人这就争闹起来。
竟有此事,沈珉听完冷笑一声,刚要教训教训那妇人,忽听路人一阵乱喊:“巡查来了,巡查来了。”
只见远处走来几个身穿皂袍腰挂法刀的男修,最高也就练气的修为,到了近前几人拿刀鞘拨开众人,走了进来。
看了看圈中的这几人,一个黑面短须班头模样的男修走到倒地的老妇人身前,见她穿着一般,又查了伤势,见是闭合性骨折,不是要命的伤,便开口询问发生何事。
那老妇人诉说她好好在路边行走,不意被董双成所撞致残,要这巡查为她做主,言罢又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那巡查听罢不置可否,又走到沈珉这边。
见沈珉衣着不凡,法力又不知深浅,当下不敢轻慢,拱了拱手道:“在下临江仙院法曹巡查房丁字都丑班班头古峰,适才那妇人所言想来阁下也听到了,不知可否属实?”
“当然不是!”
沈珉尚未开口身旁霍小玉已气得杏目圆睁,跺足娇斥道:“全是胡说,我双姐姐见她无端摔到,才去扶她,还好心与她伤药,怎知这坏人竟然诬陷双姐姐,好心没好报,气死我了!”
“不错。”董双成接过话来,“这位班头也看到了,小女人小力薄,道行低微,如何撞得动那妇人?更遑论伤残?还请班头明察。”
沈珉抚了抚两个小丫头的脑袋稍加安抚,看向那古峰,颔首还礼,“此事便是如这两个孩子所说了。”
“唔……”
双方各执一词,此类事古峰见得多了,不过见沈珉做派甚大,心中暗忖,寻常凝真修士见了自己也须还个拱手礼,毕竟自己代表着官府体面,这人却只是点头,是无知无畏还是有恃无恐?
又上下打量了几眼沈珉,问道:“这两个女娃娃是你何人?”
“是我两个小徒。”沈珉淡淡说道。
古峰闻言一惊,他自然知道本朝能收徒的至少也是金丹期的修真了,正好可收徒两位,当下再度郑重拱手施礼,他那几个手下听了也是大惊,纷纷过来给沈珉见礼,乱糟糟的说:“见过上修。”
沈珉颔首还礼,摆了摆手,“罢了,此事你们看如何处置?”
“这……”古峰左右看了看,沉吟起来。
若是四周无人,那自好说,少不得要偏帮这位上修,可现在边上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却是不得不顾虑些仙院体面,而且这人带的两个弟子都背着包袱,一副外乡人的模样,县官不如现管,就算是金丹修士也不必太过担心,于是问道:“不知上修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某乃散修沈珉。”
散修?古峰一怔。
如今在内郡见着散修实在是件很稀奇的事,盖因如今不比上古,地界已叫大大小小教派建的国家瓜分一净,所有人一出世便有了国籍,故此并不存在真正的散修,如今所说的散修其实都是有国籍的,之所以成了散修,原因只有两种,要么不容于国,或走或逐,要么便是国破派亡。
不过无论是哪种散修都是叫各国所警惕的,一般在边境或招揽了,或索性阻止入境,以防这些无根之人做出无法之事,一旦让他们入了境,多也会监视这些人行踪,并禁止这些人再随意出境,故此一般散修若不愿入籍的话,也极少会进入一个国家的内地。
古峰这辈子生长在临江城,最远也就是去过平江、长陵这些本府之地,还从未见过一个散修,犹豫了片刻心想既是散修那就更好办了,当下面色一正,“按惯例此事只须当场调解,但倘若调解不成,便不得不去法司衙门请主事他老人家决断了。”
因疑他是金丹修士,古峰不敢带他去仙院法曹处置,法曹主事不过凝真而已,哪敢处断金丹,只能上交给仙府法司。
沈珉笑了笑,转首问那妇人:“你还认定是我徒儿撞的你么?”
那妇人见此情形也有些发呆,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嚅嗫道:“你,你是个金丹便可欺负人么,须知我临江城不是你们这些外乡散修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你徒儿撞了老身,岂能不赔?”
沈珉闻言好气又好笑,这身子五百年没回来,竟被当做了外乡人欺负,看来官话说得太好也不行,同时亦有些佩服,好个要钱不要命的女子,明知自己可能是金丹修士还敢讹诈,看来不是穷疯了,便是还有些依仗了,当下笑道:“那你要赔多少?”
那妇人以为沈珉服了软,来了精神,伸出一个巴掌,果断道:“老身可是断了条腿,如今看病这么贵,至少也须五百两白玉来医治。”
“唔。”沈珉点了点头,这数字不算小了,记着董复这七品官的年俸不过才一千五百两,治个骨折而已,真要五百两这么贵?那寻常百姓还看得起病么?
当下转向那古峰道:“那我便告这妇人企图勒索我师徒白玉五百两,古班头可受理么?”
“受,受。”古峰闻言苦笑着点头,“既如此,那这案情便不是小的所能定夺了,便请上修随小的去仙府衙门请示廉主事如何?”
沈珉颔首,古峰就地征用了一辆马车将那妇人拉上,又问围观众人谁愿前去作证。
众人立刻做鸟兽散,古峰无奈只得胡乱拉了几个跑得慢的,一行人这才往仙府法司衙门而去。
沈珉刚从那里出来,现下又要回去,心中好笑,好在适才是整车进去,直接便去了主殿,法司这边倒也无人识得。
盅茶之后,一行便进了法司衙门,过了仪门,到了大堂之上,古峰寻了个巡查都头将案件移交。
那都头听罢此事狠狠瞪了古峰一眼,急忙搬了个椅子请沈珉坐在堂下等候。
然后去禀报法司主事廉布,说如此这般来了一位疑似金丹修士的苦主,因事涉上修,要请大老爷亲自处断。
廉布本正在后堂闲坐读书,闻报便要发作,你们这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惹金丹修士作甚,何况还是为了这芝麻粒大的小事?
那都头急忙回禀说这是位外乡散修,另一个苦主也如此这般与衙门有些关系,廉布听罢皱眉不语,沉吟片刻后挥挥手示意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