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可砸得不轻。
圆音眼前发黑,捂着头缓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东西是被人从隔了一堵高墙的隔壁男厕所那边扔过来的。
砸到圆音的头后,又径直掉在了地上。
顾不上看砸她的那玩意儿是啥了,
她抬起头来就怒骂道:
“有没有点公德心了,怎么东西乱扔啊,都砸到人了!”
谁知道她这边才开口骂人,
就听到男厕所那边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显然是扔包那人意识到砸到人之后跑了!
圆音气结。
都顾不上上厕所了,马上站起身就往门外追,
想把那砸了她还不肯道歉的罪魁祸首给逮住。
才蹿到门口,就看到一道黑影速度飞快地冲进了胡同深处。
一看这情况,圆音脚步一顿,立马心生警惕,不敢再追上去了。
毕竟她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女人,根本没啥战斗力。
万一这是拍花子故意设的套,
她就这么贸贸然追上去不就完了吗?
就在她迟疑的当口,忽然巷子另一边传来了沉重纷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七八个手持棍子的红袖章出现在了这条胡同。
在看到前面慌张逃窜的人影后,
为首的那人顿时眼前一亮,指着那人就大喊:
“他在那儿!快!别让人跑了!”
说着,这些红袖章就径直朝着那道黑影追了上去,
如同一阵风一般和躲在厕所门口的圆音擦肩而过。
一看到那些红袖章,圆音心下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隐约意识到情况不对。
她再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就这么躲在墙角,默默听着外头的动静。
许是前面那胡同就是一条死胡同,那个人并没能跑脱。
不到片刻功夫,就让那些红袖章给逮了个正着。
然后圆音就听到那边传来了疯狂的咒骂以及沉闷的殴打声。
“跑啊,有本事你再给老子跑啊!”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一道男人痛苦惨烈的哀嚎就响彻了整个巷子。
那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圆音吓得心肝都在发颤,浑身僵硬呼吸发紧,压根不敢探头朝外张望。
结束暴行后,那群人就如同拖着一条死狗一般,将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男人拖出胡同。
血迹就这么一路从胡同尾拖曳到了胡同口。
透过砖缝,圆音看到那人的两条小腿就那么软趴趴地耷拉着在地上摩擦。
竟是被硬生生砸断了!
再次经过厕所的时候,那些红袖章依然没留意厕所门口是否有人。
但那个被打的几乎奄奄一息的男人,却蓦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眸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女厕所的方向,好似要穿透厚重的砖墙与圆音对视一般。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疯狂,屈辱,绝望,哀求,还有孤注一掷的坚定与决绝。
明明那人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可他锃亮的眼神却有如暗夜的星,直击圆音的内心深处。
她的心下一悸,不自觉地就攥紧了拳头。
这一眼的时间其实非常短暂,几乎是转瞬即逝,
快到甚至让圆音以为是她的错觉。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时,胡同里早没有了红袖章和那人的踪迹。
但尽头的街上,仍然能听得到嘈杂的喧哗声。
喊口号的,棍棒打砸的,还有疯狂咒骂的。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块儿,可以想象那边的情形到底有多混乱。
不敢再耽搁,圆音重新折返回去上了厕所。
这时候她的注意力,才落在地上那个砸中她的物品上。
只见那地上掉了个硕大的棕黄色真皮公文包。
公文包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包里鼓鼓囊囊都被塞满了。
就是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反正挺沉的。
但圆音也不傻。
那人将包丢过来之后就跑,动作异常迅速干脆,
分明是不愿意让这个公文包落在红袖章的手里。
那就说明,这个包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捡了谁就有可能要倒大霉!
圆音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想着要不干脆就将这个“炸药包”留在这儿。
她只要立马转身走人,这事儿就跟她没有半毛钱瓜葛!
可她才要走呢,脑中又不自觉浮现出了刚刚那个男人被抓走前注视她的那个眼神。
顿时又犹豫了。
纠结了几秒,最后她一咬牙,把那包给捡起来抱在怀中。
走到厕所门口后,她小心谨慎地探出头。
整条胡同这会儿安静得可怕。
显然是刚刚巷子里闹的动静太大,吓到了这周围的住户,所以短时间内根本没有人敢上这边来了。
圆音见状,立刻抱着那个公文包,脚步飞快地冲了出去。
拐了几个弯后绕到了另外一条巷子,很快就看到了巷子口等着的小三轮。
她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一爬进车斗里就沉声催促宋燕淮:
“快走!”
宋燕淮早已经听到了隔壁街上传来的动静。
也看到了很多十几岁的小孩气势汹汹地朝出事的那条街上涌。
不用去细看和打听,他都能猜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
哪怕穿越之前他对这个时代早有了解。
也在各种书籍资料里面见识过这场运动风波有多混乱惨烈。
但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多少是缺乏一些真实感受的。
可如今,真实的事件就发生在距离他不过咫尺之地,他才发现他根本无能为力。
因为连他自己和他的家人都是泥菩萨过江。
历史的车轮滚滚,他和他的家人,都成了这段历史长河里的一部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将他和他的家人拖出这个泥潭,尽全力守护自己家人的安全。
至于那些与他不相干的人,爱莫能助。
不是他自私,而是个人的力量太过杯水车薪。
他无法跟整个时代抗衡,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听着那边喊打喊杀的喧嚣,宋燕淮在巷子口足足等了圆音有二十多分钟。
从原本的气定神闲等到心慌意乱。
正准备冲进公共厕所找人的时候,圆音终于回来了。
他强忍着怒意,正要开口质问圆音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想到就听到圆音语气尖锐地催促他快走。
宋燕淮这才注意到,
这小姑娘脸色煞白,一上车就腿脚发软地跌坐在车斗里。
不但嘴唇在不自觉地发抖,连眼神里都充满了恐惧和慌乱,早不复之前的老成稳重。
宋燕淮心下一沉,立马意识到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他一句话不敢多问,赶紧蹬起小三轮就快速撤离。
等到离那条街好几公里远,确认已经逃出了风暴中心,再不会被人追上后,
圆音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她那被吓丢的三魂七魄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你没事儿吧?到底怎么回事?”
宋燕淮忙开口询问具体缘由。
圆音倒也没瞒着,把她去厕所后的遭遇细细讲述了一遍。
又把她带出来的那个公文包递给宋燕淮看了看。
宋燕淮立马就给出了判断:
“那个人肯定是被红袖章追捕,慌不择路才跑进那条胡同的!
“结果正巧看到你进女厕所,就跟着你进了厕所!
“这个包是他故意丢过来的!
“他的目的就是要你帮他把这个包带走!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个公文包里面,肯定有对那人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圆音也是这么猜测的。
但这会儿还在外面呢,她也不敢把公文包打开,
只能催促宋燕淮再加把劲儿,快点把小三轮蹬回家。
宋燕淮都快气笑了:
“有免费的车夫给你拉车,你还挑三拣四,差不多得了啊!
“敢情这车不是你来蹬,你就觉得不费劲儿了是吧?
“有本事你来骑,我也坐下来歇口气缓缓?”
圆音气极反笑:
“这就累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哥们儿农村长大的,哥们儿力大如牛’,这话到底是谁说的?”
宋燕淮顿时噎住。
两人你来我往地开始斗嘴,谁也没让着谁,倒是很快把刚刚那紧张的气氛给疏散了。
见圆音神色总算恢复正常,
再不像刚从胡同跑出来那会儿那般面无颜色精神紧绷了,
宋燕淮这才放下心来。
等回了家,两人也不敢耽搁,
进了屋关上门就着急地把那公文包给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