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武战韬免费阅读五、客来
赵卓在与李一一在栖月湖门口抱拳告别,在目送着李一一离开后,赵卓才不慌不忙走向在不远处等候着接他回家的马车。早已在在马车前站立多时的家仆见赵卓走过来,赶忙向前几步,扶着步履有些蹒跚的赵卓。
赵卓在家仆的搀扶下爬上马车,刚掀开帘子,原本还有的几分醉意的赵卓瞬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马车内赫然坐着一名身形健壮的男子。
“老大,这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赵卓满脸的肥肉瞬间堆出一脸的谄笑。
男子没有开口,目光示意赵卓坐进来。
“我这身肉要进来了,怕挤着您老人家,我还是在外面就好了,外面有风,凉快。”
赵卓见对方依旧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冲着马车内的座位看了一眼,赵卓咧嘴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贴着马车钻了进去。赵卓如同小山般的身体挤入马车后,车厢内立即显得十分狭小,赵卓缩在马车一角半蹲半坐,仿佛是生怕挤着了对方,双手插在腿间不停的搓着,低头不语,露出一副不安的神情,如同一个犯错被抓住的小孩。
“还不赶车,伫在那里当菩萨,还要人来请!”
赵卓低喝一句,家仆慌忙爬上来,执鞭赶车。马蹄滴滴答答踏在青石街道上,赵卓见男子不说话,也不敢多言,只得低头不语,心中默数着马蹄声。
“办妥了?”中年男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老大您放心,事情办得稳稳当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一个字也没提。”赵卓见对方询问,立即回答道。
“几分把握?”中年男子再问。
“至少八成,李一一这人的脾气我最了解,我们把该透露的线索都透露给他,又提及与当年那件案子有关,他没有理由不查。云阳城里如果还有人能找出云瑾深一伙人的下落,我能想到的人就是他这个云阳李神捕。”
“哦?”中年男子的语气似乎有些怀疑。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老大您也知道,审犯人我拿手,不管犯人是如何铁嘴铜牙的汉子,我都有千百种法子撬开他的嘴,但循迹追踪的本事还真得看李一一,别说云阳城,就是整个大燧江湖也无人能出其右。有我们提供的线索,李一一必定能事半功倍,只要我们盯死李一一的动向,就能找出云瑾深藏身之处。”
“若找到云瑾深藏身之所,一定要赶在李一一之前,格杀勿论!如果李一一从中阻拦。”中年男人话说到此处没有继续往下说,目光冰冷的盯着赵卓。
“我明白该怎么做。”赵卓见中年人看过来,收起脸上的谄笑,露出阴冷的神情做了一个杀的手势,语气斩钉截铁。
“专心做事,如果能除掉那位的心头大患,到时论功行赏你排首功,我替你美言几句,拿个正三品刑部尚书的官帽子也未尝不可。”
“嘿嘿。”赵卓一听此话,双手在腿间搓着,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多谢老大提携,属下非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还有一事。”
赵卓听闻中年人语气,知晓事情紧要,立即收敛笑容,静候中年人继续说下去。
“这四人,想办法查清楚他们的身份来历。”
赵卓接过中年男人递来的四张画像,一张一张认真看着。四张画像三男一女,分别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沉静如水的健壮青年,俏丽可爱的美貌少女,以及潇洒英俊的世家子弟。
“前面的两男一女在朽宅被烧那一夜在烂街出现过,之后一直无法找到踪迹,与云瑾深的消失有关联。最后一人在一月前入了云瑾歆的留春坊,三日前一直安插在留春坊内的虎穴探子失联。”
赵卓听完中年男子的话,略微思索后开口询问一句,“难不成云瑾歆以为有机可乘?”
“就怕他不动,皇后早就看出他是在故意沉溺酒色,当年他翻不出皇后的手心,如今依旧。”
“属下会尽早查出这四人的底细。老大,若有机会,要不要把云瑾歆也给……”赵卓说罢伸手在颈子上抹了抹。
“局势还没到那种地步。而且……”中年人听了赵卓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话语顿了顿,目光似有似无的瞟了赵卓一眼,“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提醒,皇后身边的那人自有分寸”
“诶!”赵卓轻呼一声,伸手啪啪在脸上重重扇了两巴掌,“老大莫怪,你看我这死胖子的嘴怎么就管不住了呢,该掌嘴,该掌嘴。”
马车停在赵宅大门前,赵卓率先出去,为中年男子掀起帘子,等到中年男子走下来后,双手交叉身前跟着中年男子,恰好落在男子身后一步的距离。
“今夜恰巧天香楼的头牌舞姬正在寒舍做客,老大要不赏脸进去坐一坐,我让她来为老大献舞一曲。”
“做客?”中年男子语气一冷,被称为云阳第一恶人的赵卓,从他口中说出的做客二字让中年男子有些不悦,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丢下一句,“我没兴趣,你自己留着。”
“是,是。”赵卓听出中年男子语气有变,立即点头如捣蒜,“老大您慢走,老大您慢走。”
等到中年男子身影完全在街头消失后,赵卓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满是汗水的额头。想到方才车内的谈话,赵卓终于嘴角扬起露出舒心的笑容。
李一一啊李一一,这正三品的刑部尚书的官帽子能不能到手,可就看你的了。
十里芳草碧连天,清溪翠竹绕小院。
十里芳草位于云阳城西郊,是当年开凿月溪时修建的堤坝,因堤坝遍种绿草,远远望去翠绿连天而得名,是云阳城居民踏春赏青的好去处。
一袭白衣的苏烬翼带着楚小月漫步走这十里芳草,当下已入秋,堤坝上青草开始枯黄,没有了一眼望去碧草连天的景致,反而是多了几分萧索。
在离堤坝尽头靠着山脚,有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院,小院周围满种翠竹,一条小溪绕着小院潺潺流着。
两人走过堤坝,穿过小院前的小竹林,小院露出全貌。院子依山而建,前方则是有一曲小溪环绕,篱笆围住的小院由布满青苔的石桥相连,院内烟雾缭绕,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在这里煎药,要是换到了阳春三月,会不会因为这味道被来踏青的纨绔子弟给烧了这破院子。”
“嘿嘿。”院子里正在煎药的老头干笑两声,“我还正想修间大宅子,求之不得,要不这位公子今日就把这事给了了,如何?”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这老小子就是嘴皮子贱,欠收拾,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烬翼说着走入院子里,径直走到熬药的小灶前,抽出一根烧着的柴火,甩手直接就往房顶上扔。
“黄口小儿,休得放肆!”
苏烬翼刚扔出手中燃着的柴火,院内正厅屋檐下站着的青衫长者开口低喝一声,同时伸出左手,双指虚空一点一挥,燃烧着的木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在屋顶转了一圈后径直飞向苏烬翼面门。老者双指挥点过后,猛然旱地拔葱般高高跃起,右手已经将腰间佩戴的长剑拔出,无边剑意登时充斥整个小院,小院四周的翠竹此时全部无风自弯,悉数倒向院子里。竹林内数不清的竹叶仿佛受到看不见的力量牵引,围绕着整个小院,立起一道圆形竹叶墙,随着跃到空中的长者一剑挥出,竹叶夹着剑气如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砸向院子里的苏烬翼。
一直跟随着苏烬翼的楚小月在长者低喝时已经出手,银球惊电般袭向长者,将长者逼到空中。眼见长者剑气纵横携着竹叶如瀑奔流从天而降。楚小月双手一举,十指拉扯不休,银球在半空中来回飞舞。
在场所有人只看到燃烧的木棍先落下,瞬间在屋檐高度碎成数不清的火星溅射而开,然后紧随而来的竹叶瀑布好似突然撞上一张无形的密网,大部分的竹叶在撞上后向四周散开,只余下小部分竹叶落下来,却没有一片竹叶是完整的,落下的竹叶全部被撕裂为极细的碎片。
竹叶虽碎,剑意却是聚而未散,在穿过无形巨网之后,竹叶碎片突然向四周激射而出。院落窄小,被切碎的竹叶成千上万突然散开,院内的所有人避无可避。
“难怪你这个老小子敢如此嚣张,原来是有剑王为你撑腰,不过剑王这无差别攻击,只怕你也跑不掉了哟。”
苏烬翼说话同时伸手一把将煎药的老头揽过来,另外一只手抓住老头的胡须,眯眼扬嘴看着满天舞动的竹叶,“要死一起死了,你难道以为这里谁还能跑得掉?”
剑意肆意激射,在即将击中众人身体时陡然消失,竹叶如雨纷纷落下。老者蹋剑凌空站立,纹丝不动,头顶上银色小球旋转着发出嗡嗡蜂鸣。
“冰蝉丝刃?”老者的语气略显诧异,看着楚小月皱了皱眉头,“小丫头年纪轻轻,狠劲倒是十足,以为织出了天罗地网,就可以拼个玉石俱焚。”
“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放手一试,看看我是能拼个玉石俱焚还是能杀了你然后平安脱身。”楚小月柳叶细眉挑了挑,嘴角微扬,语气透着不服气。
“咳咳,老屈,咳,多大的年纪了,还好意思和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咳咳……”夹杂着咳嗽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声音中也透着虚弱与疲惫。
青衫长者听闻,长剑归鞘,缓缓落下来,站立在房门前。
见其作罢,楚小月鼻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双手向后一背,银球“唰”得一声回到她手心。
“嗨,孙子,快松手。”煎药老头看见剑拔弩张的双方收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胡须被扯着吃痛,双手抓住胡须根部不停叫到。
苏烬翼见老头儿嘴硬,扯住胡须的手又加大了几分力量。
“哎哟哟!”煎药老头疼得直叫唤,嘴上却依旧不收敛,“你个混账小子,你爷爷见着我也得叫一声李大哥,我叫你孙子怎么了!”
“哟,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胡子。”
“你要敢割我胡子,我就把那件事给告知天下。”
“老小子现在学会威胁人了!”苏烬翼冷笑一声,抓住胡子的手用力一拔,拔下了几根胡须,疼得老头直叫唤,苏烬翼不管老头叫唤,继续抓住胡子,语气变得阴冷,“你一提起那件事我就来气,看来我只有一根一根把你的胡子拔了,才能解恨,然后再割掉你的舌头,挖掉你的眼睛,砍断你的四肢,把你做成人彘,看你怎么把那件事告知天下。”
老头见苏烬翼语气认真,脸上杀意浮现,不由缩了缩脖子,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即露出一副嬉皮笑脸来,“嘿嘿,开个玩笑啦,那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怎么会说出去呢。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这么冲动呢,你说是不是。小苏,苏公子,苏大爷。”
“不冲动也可以,但你得告诉我谁教你威胁我的。”苏烬翼把头凑过去问道。
“额。”老头迟疑一下,语气肯定,“没人,我自个儿突然灵机一动想到的。”
“哦——”苏烬翼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声音,告诫道,“你考虑清楚了再开口也不迟。”
“莫一兮,莫一兮那个大混蛋教我的。他说你欺软怕硬,一旦有小辫子被抓住就会服软。”
“嗯——”苏烬翼听完后闭目沉吟一声,猛然睁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老头,语气冰冷,“意思是那件事莫一兮也知道了!”
“没有,莫一兮不知道。”老头被苏烬翼的目光盯得心中发毛,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发不足,“我老李的嘴巴最严……好吧,我发誓,你我之外就只有莫一兮一个人知道。”
“你个老王八!早知道当时就把你灭口了!”苏烬翼听完老头的话,气急败坏的狠狠扯了一把他的胡须,然后一脚将他踹开,一边掰着手指头数着一边自顾自的嘀咕起来,“莫一兮既然知道了那件事,那么尹无欲、李牧、楚拓、陆颜青他们一定也知道了,都要灭口,一个也不能放过!楚拓那个逗比大嘴巴肯定会大肆宣扬,那么楚家、欧阳家、苏家、陆家的所有人都要灭口!”
“夜武的所有人都要杀!”
苏烬翼双肩因激动而微微耸动,脸色越发阴沉,慢慢扭过头目光死死盯着老头,“就从你开始!”
老头见苏烬翼面色不善,早已经跑开,然后才轻声提醒:“苏大爷,你约的客人还在内屋,别忘了正事。”
苏烬翼咬牙切齿道:“老王八,你是跑不掉的!”
苏烬翼说完,强压心中怒吼,埋头走向屋内。
待到苏烬翼进屋后,楚小月背着双手蹦跶到老头身边,故作老成的伸手一览老头的肩干笑两声:“嘿嘿。”
“嘿嘿。”老头哭丧着脸跟着干笑两声。
“老李,说说到底是什么事,能够让二师兄如此在意。”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大魔头刚走,又来一个小魔女!
苏烬翼推开房门走进屋里,屋内陈设简单,一名神色略显憔悴身穿蓝色窄袖长衫男子坐在主位,衣襟袖口绣有金丝祥纹,腰悬质地极佳的血色龙纹玉佩,脚穿蓝白锦靴。男子身材修长,两鬓有几丝白发,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微微向后靠,不时伸手捂住嘴轻声咳嗽。孙禄福一如既往的垂首低眉恭恭敬敬站在男子身后,在苏烬翼进来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除了孙禄福,还有一名健壮男子站在一旁,大概四十多岁,身后背着一个胀鼓鼓的黑布包袱。
坐着的男子挥了挥手,站着的健壮男子与孙禄福先后走出屋子,孙禄福离开时不忘躬身后退将房门关上。
“你的病,比预料的要重。”苏烬翼说着找了一张就近的椅子坐下。
“病入肺腑,医圣也无能为力,只能这么拖着。寡人的身体寡人明白,无需多言。”男子言语平静,语速不疾不徐,平静中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的威严,“寡人很好奇,你用什么东西打动了平安,让他愿意用尽寡人与他最后的香火情来见你一面。原本他是打算用这份香火情换寡人的遗诏,在新皇登基后饶深儿一命。”
“正因为我找到了云瑾深,何来需要新皇饶命一说?所以这份香火情留着也无用,不如现在就用掉,讨点实际的好处。”
“年轻人自信是好事,就怕是太过于自负。咳咳……”男子话未说完便咳嗽起来,等到咳嗽完后,继续说,“平安虽然救过寡人的命,但在十四年前脱下蟒袍出宫就已经将他与寡人的情分用的差不多,我答应留遗诏保深儿一命,更多是看在淑妃与我夫妻一场的情面。而你,没资格来讨这份情。”
“做生意,当然是讲究公平。”苏烬翼听闻男子毫不客气的话,没有恼怒也没有顶嘴,“孙禄福的香火情能换你来见我就算是公平了,我可不认为仅凭夜武的名头就能让你传位给云瑾深,那连自负都不算不上,那只能算是愚蠢。”
“那你除了夜武的名头还有什么,又想在寡人这里讨什么?”男子有些好奇。
“我与药王有一面之缘,有幸得到药王所赠的两粒药丹,其中一粒名叫求死不得。这粒药丹虽不能治好你的病,但至少能让你撑到明年开春。用你三个月的性命来讨一份云瑾深的传位遗诏,我会让云瑾深亲自从你手上接过这份遗诏。”
“哈哈……咳咳……好笑……咳咳……好笑!你当真以为寡人耳聋眼瞎,不知道云瑾深这些年的谋划?就凭烂街的那些小混混,他连皇城的大门都看不到,何谈来到寡人面前接过诏书?痴人说梦!”
“怎么,不敢?还是不忍心亲眼目睹云瑾深他们兄弟相残?或者你打心底就不想给云瑾深一个机会?”
“咳咳,想激将寡人。寡人是担心你们玩火自焚。”
“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担心他人玩火自焚,何必呢。”
“寡人很好奇,你如此帮助云瑾深,为得是什么?夜武的信仰?”男子注视着苏烬翼,目光逐渐变得锐利。
“信仰?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束缚人?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反正我是没有的,我只是单纯的享受这竞生逐死令人愉悦的过程而已。”
“呵呵,竞生逐死。”男子饶有兴致的笑了几声,“若寡人年轻二十岁,也期待同你一起享受竞生逐死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