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悬壶世家》第2章 薄命春梅
王长贵和大夫人、红儿终于把天赐的婚配之事敲定了。
天赐和春梅的婚配之事在王家内宅引起轩然大波。以二房和三房为首的在背地里风言风语，鸹嘈不休，说了不少难听话。
哪有自家人娶自家人的，是养女不是童养媳！
姐姐、弟弟的相互叫了十几年了，好意思结成夫妻，睡到一个被窝！
再说年龄相差太大了，压根儿就不般配！
小叫花子长大了，心也高了，走过千门万户的贱货，不看外头大世面，尽朝家里瞅，没见识！
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天赐像画张上的人物一样，在哪里找不上好媳妇，非找自家姐姐！
我看咱家大老爷老糊涂了！
我看大房猪油涂了心，爱人家天赐也不该把自己养的闺女嫁给本家小侄子！
一阵嘻嘻哈哈的嘲笑。
……
王长贵听到了风言风语。因为是爱子的大喜事，王长贵忍气吞声，不愿和家里人多费唇舌、说长道短、面红耳赤、打打闹闹，紧锣密鼓的有条不紊地指挥筹备天赐、春梅婚姻大事。
听到风言风语，刻薄挖苦，向来懦弱的红儿主张不要过于张扬，小抄小办。
王长贵和大夫人意见一致，主张大吵大办，张张扬扬，让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曲里拐弯，真实底里情况。
按天赐和春梅生辰八字（春梅的生辰实际上一概不知，是按相配胡乱猜测的）定好的结婚大喜日子终于到了。
大宴宾客两天，光婚席就摆了二百多桌！
喧天锣鼓，铿铿锵锵，吹吹嗒嗒，锁呐呜哇，纸炮炸响，爆竹噼啪，龙腾狮舞，皮影清唱，秦腔演奏，管弦齐响……一片红火热闹。
大婚红火热闹过后，新婚之夜，新郎官天赐死活不肯入洞房，被人強拉硬拽进去，牛不上套一样不主动配合哥们玩伴、同学弟妹们闹洞房，始终板着脸蹙着眉，好像谁欠他二百五十吊钱，把大家弄了个好生没趣，一个个悄悄溜走了。
闹洞房的人走后，天赐扔下新娘子春梅，跑到大妈炕上去睡，大妈见此心像掉进冰窟窿，从头顶凉到脚底。大妈知道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天赐一时思想转不过弯得慢慢来。长吁短叹中大妈耐心开导天赐，天赐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嫌大妈叨叨心烦，复穿上衣服到院子转悠，死活不进洞房，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清晨拜见各房长辈、兄嫂近亲、长老佣工人等，天赐说啥也不愿与春梅作一对同行，花嫂子只得领着春梅一个人前往行施礼节。本家众人没有春梅不认识的，大家心知肚明天赐不愿一搭来的原由，任谁一个字都没提说，一律強装笑脸相迎，二妈、三妈幸灾乐祸地忍不住心中暗笑叫好，让春梅好生尴尬，颜面尽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赐完全变了样。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少年老成，两三个月，几乎夜夜逃避洞房婚床，不是出出进进院内转悠，就是在桌边、椅子上枯坐、纳闷、发呆、打瞌睡，上床睡也不脱衣服，好歹不近春梅早已发育成熟的身子。
春梅知道天赐打不开心中那个结。
春梅对谁也没说洞房里的冷遇、窘境和尴尬，以超乎常人的毅力，这种毅力似乎是在艰难困苦、风吹雨打、饥寒交迫、曲折坎坷的讨饭路上磨炼的，深入到骨子里去了，异乎寻常的坚韧不拔，无坚不摧。她在耐心地等待，等待冰雪消融、大地复艻、朱燕回巢、花香鸟语的那一天。
春梅用以柔克刚的软法子，不多唠叨的温言细语、春风吹拂般的暖暖温情、春雨化雨般的细细滋润、夏天灼阳般的火热情感、水滴石穿的天长地久终于把天赐打动了。
不到半年春梅的肚腹渐渐地隆了起来。
王长贵、大妈、红儿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急切切地等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老天爷呀！春梅到底是啥命哟？
难道真是天生的穷命、贱命、薄命、短命吗？
春梅生产时难产了，王长贵和请来的高手接生婆把不想的法子都想了，把各种接生手段用尽了，春梅在两天两夜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中，咬碎了两条白羊肚毛巾，硬是一声不吭，怀着调整不过来产位的婴儿，在身心俱疲奄奄一息弥留之际，气息衰微的、断断续续的、好大一阵才说清一句话，让把吓得不敢靠近的天赐叫到自己身边，有气无力地抓住天赐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说：“我一一我嫁给你一一知，知足了！来，来世一一我，我一一还想一一和你一一”话没说完，头一歪，大睁着光亮退净的眼睛停止了呼吸。
天赐悲痛极了！仿佛被春梅姐勾走了魂， 白天精神恍惚，感觉春梅姐没有死，活生生的就在跟前，不由自主的起身朝新房走，突然想起春梅姐早已死了，才无可奈何的、怅惘若失地收住脚步。夜里老做恶梦，都是与春梅姐有关的梦境。一次梦见春梅姐穿一袭黑衣、赤着脚板、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张开双臂、嘴里喊着“拿我命来”朝自己跑过来，心里害怕极了，惊恐的头发都拃了起来，两条腿不知咋陷在淤泥里，说啥也拔不出来跑不动半步。眼看春梅姐刀子一样的长指甲就要扣到自己眼睛上，一惊，恶梦醒了，一身冷汗，心在腔子里“嗵嗵嗵”地跳着。脑子清醒了，清楚是自己种下的祸根要了春梅姐的命，后悔自己软弱无能没能以死抗婚逼迫父母他们改变让自己和春梅姐成婚的主意！怨恨父亲、母亲、大妈这些混蛋长辈，非要逼自己和亲姐姐一样的春梅姐结婚生子，这才要了春梅姐的命！心想人咋不能像鸡鸭鸟蛇？下一窝蛋孵出小鸡呀、小鹅呀、小鸟呀、小蛇呀多省事？人说死咋就这么容易！一口气接不上就眼睛睁着死了？春梅姐太年轻了！对自己太好了！能把心掏给自己！自己能替春梅姐死多好！春梅姐命真薄！小时候听人悄悄叫春梅姐小叫花子，还以为是骂春梅姐的恶语，大了让自己和春梅姐结婚时，父母、大妈才告诉春梅姐是从两个上门讨饭的中年夫妇手里要的，自己这才知道春梅姐是讨饭女的苦出身……
好长时间，天赐从悲痛、思念、自责、内疚的情绪和阴影里走不出来！
大妈被春梅的难产死亡彻底击倒了一一
起初几天不吃不喝，老泪纵横，嘴里反复叨叨着“春儿呀！我娃咋这么可怜见天！咋这么没命数？年纪轻轻的说走扔下妈就走了！你咋不让妈替你去死！留下妈这条老命有啥用呢？十多年来妈养你容易吗？好不容易把你养大成人！还想指望你给妈洗衣端饭养老送终呢！你咋赶在妈前头就走了？我娃太可怜了！太没命了！呜一一”
大妈随后就病倒了，病得好长时间卧床不起，嘴里乱说胡话，几天呼唤春梅和天赐。
王长贵和红儿被春梅胎儿难产死亡打懵了！红儿泪流不止，长吁短叹。王长贵狠不得斩断自己一双臭手一一号称传世名医，包治百病，竟连自家儿媳妇的难产都没法子！眼见青春美丽、健健康康、壮壮实实的儿媳妇春梅生生在自已眼前殒了命！让人撅起光屁股笑话！
眼见天赐像霜打的茄子，大夫人一病不起，王长贵对红儿说：“得赶快再给天赐娶一门媳妇，用喜气冲冲晦气，要不这家里要出人命呢！”
红儿接上说：“就是的，但娶谁呢？”
“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眼前。”王长贵城府颇深。
“这话咋讲？”红儿问丈夫。